两具棺木比邻而置,放在正中,几乎占去了大半儿的地方。
素娆给了车夫些跑腿的赏钱,送他离开后,反手关上了院子的大门,将木栓落下,面上神色骤冷。
“两位跟了我一路,还不现身!”
话音未落,她长袖一甩,凌厉无比的劲风卷起地上的砂砾朝着东南角的老树拍去。
树梢晃动,两道黑影分头蹿出,在树干断裂的轰响声中落在地上。
“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树叶夹杂着灰尘落定,露出那两道身影来,说话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穿着身湖绿色的袍子,抱着剑,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旁边站着的那人一身黑衣,面容冷峻,没有吭声。
“你们是谁?”
素娆警惕的打量着这两副生面孔,二人均是差不多年岁,内息深厚绵长,武功极好,衣裳的花样和纹路虽普通,但用料和做工都十分讲究,一看就知来路不俗。
瞧这打扮,倒像是随从……
随从?
此念落,她瞬间浑身紧绷,恰逢一阵风从梁上吹过。
风轻拂树叶和草尖发出沙沙的声响,虫鸣声零星四散,所有的动静在她的耳中不断放大,呼吸渐轻,伴随着这奇妙的韵律,她心跳放缓,逐渐与周遭融为一体……
“上面有人!”
她双目倏地睁开,冷芒如刃朝着北面的屋顶望去。
月光如洗穿透云层漏下点点银辉,那人广袖深衣临月而立,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回首漠然望来。
那容颜照在月影里,肤白胜雪,盈透润泽,眉色如远黛般斜划入鬓角,秋水明眸幽邃潋滟,微抿着的薄唇色淡而浅,与面部冷硬坚毅的线条一道,勾勒描摹出绝色之景。
琼山玉树,神仙之姿!
素娆心性何等坚定也乱了一瞬呼吸,旋即,心底陡然生出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能靠这么近而令她全无察觉,这人武功深不可测!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花。
“人呢?”
素娆心中警铃大作,足尖在地面猛地一蹬,身形瞬间爆退数米。
再抬眸时,那人已然出现在她身前不远的位置。
那广袖袍角如堆云般流淌他脚下,清风拂过,卷动衣上暗银莲纹腰肢摇曳,恍惚间似是透出些许莲香来。
“公子!”
两人齐齐朝他见礼。
素娆警惕的望着他,语气冷静:“不知阁下乘夜而来,意欲何为?”
“姑娘不必紧张。”
男子缓缓开口,嗓音冷若幽泉,唇齿磕绊间却有种别样的缠绵温柔,“在下言韫,奉旨南下,专为素大人而来,并无恶意。”
言韫……
素娆难得惊讶得挑了下眉峰。
言氏乃大雍世族之首,在这幅员辽阔的苍茫大地上有着足以匹敌皇室的份量与地位,是真正极盛显贵的名流望族。
民间有句话是这样形容的,“一门双爵位”,道尽言氏风光,后半句“竞献少年郎”,指的就是站在她眼前的这位!
镇国公府嫡长孙,渊政王独子,言韫!
据说他三岁成诗,五岁作赋,八岁沙盘演练完败战神将军耶律戎,十岁棋道破镜,以半子之差战胜国手姜涛,博得神童之名。
之后计败离疆,收复大羌,改良军马、推行新稻策,一纸《衢江水利治要》平江南连年洪涝之灾……
他以少年之身进东宫伴读,得陛下赐御前行走之特权,兼领大理寺卿职。
御前宠臣,风头无二。
其声名之盛,她长在浣花县这等偏僻之地也是如雷贯耳。
眼前这人气质清贵,风姿出尘,倒是配得上传闻中那烟霞色相的言家世子,可单凭这点,依旧令人无法安心。
“你说奉旨而来,圣旨呢?”
素娆看着他,轻声问道。
言韫早料到她性子警惕,必不会轻信与人,遂对着栖迟使了个眼色,栖迟会意的从胸前掏出个密封的匣子并着一块令牌递给了她。
“虽然这道旨意来得迟了些,但对于素大人而言,多少算个宽慰。”
素娆没有吱声,瞥了眼那通体沉黑的玄铁令牌,复杂的纹路间刻着枚‘言’字,有官府加印,真货无疑,她没有接,转而打开了那匣子,取出张明黄色的布帛来,粗略扫了眼。
“旧案有冤,官复原职……”
她视线凝在那短短几句话上,来回的,反复的咀嚼着那些字,体内的血液刹那灼热滚烫后,又坠入刻骨的凉,凉得她指尖都泛着寒气。
御笔朱批,皇帝加印。
一张布帛,重堪千斤。
恍惚间那些字开始变得扭曲,扭曲成线条,最终缓缓凝成一张张脸,熟悉的,不熟悉的,他们面目狰狞,破口大骂。
“就这种货色也配当官?收了钱故意杀人的吧?”
“还什么铁笔素判,一袖清风?我呸,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赚着官家的银子,吃着人血馒头。”
“知道吗?就是她,听说她爹是杀了人才被罢官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知道自己和他是同乡的时候,臊得脸皮直发烫,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杀人犯,老乞丐,死老婆,没人爱……”
笑声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伴随着那些令人心碎的呕血声,一双手捂上她的耳朵,将她护在怀里。
“阿娆,别怪他们,都是爹爹的错。”
“只是,苦了我的阿娆……”
肠胃的绞痛和恶心如浪潮般上涌,一波接着一波,直漫过喉头,头皮近乎悚然的发紧,发麻,如有针刺。
她强忍着所有异常,压下声线中那微不可见的颤抖,低道:“时隔十八年,旧案突然昭雪,罪臣突然复职,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还请世子赐教。”琇書網
朝堂深似海,葬断忠良臣。
喊冤含恨的那么多人,有谁见过年过半百还官复原职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子目光灼灼似月色皎洁澄澈,蕴着怒,蕴着悲,还有几分尖锐的芒刺与恨意,言韫一贯平静如枯井般的心湖因着这一眼,泛起了点点涟漪。
这姑娘,真是敏锐的可怕!
他斟酌再三,答道:“陷害素大人的官员至今还关在牢中待审……”
“待审?”
素娆思绪百转,顷刻间就听懂了这弦外之音,“皇诏已下,我爹沉冤昭雪,他却还在牢中待审,想审什么,待得又是谁?我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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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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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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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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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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