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精神一振,同时抬头望去,就见殿内泻出灯火憧憧,模糊的光影中,一道人影疾步从玉台而下,朝他们走来。
到了近前,老太监躬身一礼,尖锐又明亮嗓音穿透耳膜:“陛下口谕,传言大人,素大人入殿觐见。”
“陛下还是不肯见我们吗?”
荆公微微直起身子,蹙眉问道,老太监忙颔首道:“荆公,陛下的口谕,是要见言素两位大人,旁的老奴暂时还未听到。”
老太师一阵失望,遥望那殿中半响,扭头看向言韫和素娆,含混渗血的目中透着一股请求之意。
这是把太子托付给他们了。
两人了然,言韫微不可见的冲他一点头,合袖作礼,随即对老太监道:“烦请带路。”
“二位随老奴来。”
老太监一扫拂尘,趋步在前领路,言韫和素娆对视了眼,不紧不慢的跟上。
身后老太师等人愁眉紧锁,目送他们登玉台,入大殿。
“荆公,这样真的能行吗……”
一人忍不住低问道,老太师凝望许久,声音恍惚不定:“如果连言鹤卿都阻拦不住,那便无人可救殿下……”
他费尽心里也只打听到太子不知为何冲去了御书房,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陛下龙颜震怒,隔着很远,候在外面的禁军和内监也能听到砸东西的动静。
再之后,陛下一声高喝,“把这个逆子关回东宫,不,送去东宸殿,命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太子出来时,额角流着血。
一言不发。
顺从的跟着禁军离开,再过了一个多时辰,处置的旨意就颁布下来,未经内阁商议,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绝……
旁的罪名还能想办法,可这冲撞君父一罪,可大可小,端看陛下的心意。
可陛下若对太子有半分仁慈,他们又何必……
老太师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沈氏的事,一时间愁容更甚。
金殿幽静,兽首紫金博山炉燃着龙涎香。
乾定帝一袭明黄色龙袍坐在桌案后批阅奏折,老太监立在旁边伺候笔墨,其他内侍被提前清理出去。
空荡荡的殿内只有他们四个人。
落笔沙沙,呼吸清晰可闻,素娆和言韫跪在殿中,衣袖堆叠在一起,影子被烛火拉扯变形,融为一处。
陛下传召他们入内,却一言不发。
任由他们跪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素娆腿开始发麻,刚挪了下身子,头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乾定帝终于发话了。
“你们新婚燕尔,平日事忙,这个时辰不好好在府歇息,入宫作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素娆没说话,看了眼言韫,言韫微直起身,揖手道:“回禀陛下,微臣听闻太子……”
“太子的事,朕已经决定了。”
乾定帝目光幽深,穿透荧荧烛火,落在言韫身上,沉道:“谁求情都没用。”
“陛下。”
言韫还没开口就被他堵回来,眉心微蹙,便听乾定帝淡道:“他既然为先帝之死郁结于胸,无心朝政,着他守陵一年也算是成全他的孝心。”
“储君关乎社稷安稳,这般处置,恐令朝堂生变动荡,还请陛下三思。”
言韫俯身叩拜,心不住的往深渊沉去。
“言鹤卿。”
乾定帝声音微沉,默了须臾,一字一顿道:“这社稷安稳,非他区区一个东宫太子能够主宰,朕还活着呢!”
他最后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杀意极重,言韫忙道:“是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乾定帝盯着两人看了半响,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沉甸甸的如山石在背。
转瞬便叫人生出一身冷汗。
“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
乾定帝转移目光望向窗外,冷道:“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朕收回成命?太子今日敢顶撞于朕,明日就敢逼宫窜位,此举先例一开,君父威信置于何地?”
“他们只记得太子是储君,可还记得朕才是这大雍的君主,公然抗命,聚众跪谏,呵!”
“想跪那就跪着吧。”
“跪的越久,太子的罪就越重,这些人一个个喊着要忠君报国,忠的又是哪个君,哪个国!”
此话说的是外面那些人,又何尝不是在敲打素娆和言韫。
乾定帝字里行间透露着的都是不满与怒意。
他们要是还求情,只能是适得其反。
言韫斟酌再三,缓缓收紧了手指,紧攥成拳,他猜到太子和陛下因什么起了龃龉,只是此事不能提,甚至不能泄露分毫。
否则不止是东宫,整个朝廷都将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臣,明白了。”
言韫叩首,额头抵在那冰冷的玉砖石上,默默阖眼压下眼底诸般情绪,须臾,小声道:“陛下心意已决,臣不敢置喙,只盼着殿下离宫时能送他一程,还请陛下应允。”wWW.ΧìǔΜЬ.CǒΜ
乾定帝没说话。
素娆适时道:“言大人与太子殿下幼年相识,情谊非常,殿下远赴皇陵尽孝自省,于情于理,我们都该相送,还请陛下垂怜。”
话音落,殿内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叹息声方才传来,“明日辰时,去城外五里处等着。”
明日……
这么匆促的把人送出去,足见其决心,言韫和素娆交换了个眼神,压下心底的异样,俯身拜谢。
乾定帝重新执笔,老太监见状,对两人无声的做了个请的动作,送他们出了金殿。
走到玉台前端,老太监侧身低道:“言大人,这次太子殿下行事属实欠了规矩,为着那些老大人好,您还是劝上两句吧。”
“此事已成定局,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殿下迟早是要回来的,不要做无谓牺牲。”
说罢,他倒退两步,躬身一礼,“老奴还要伺候陛下批折子,就不远送乐,二位大人慢走。”
言韫颔首还礼,神情冷淡喜怒不辨。
顺着玉石阶梯走下,他很是沉默,素娆知道太子的事让他心中过不去,低道:“木已成舟,你尽力了,殿下不会怪你的。”
此时入宫在陛下的眼中,与结党无异。
虽说他们和太子亲近,在外人眼中本来就划成一派,但只要不是公然与陛下作对,这把火就烧不到他们身上。
两人荣宠正盛,明哲保身方是要紧。
这道理谁都懂,只是……君子立世,有可为有不能为,他们还是来了。
在明知希望渺茫的情况下。
言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放心吧。”
他看了眼夜色中跪得笔直的数人,深吸口气,迎着他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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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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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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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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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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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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