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
谢炯嘴边笑意微凝,须臾,轻叹道:“你现在,还和那时一样的想法吗?”
“你希望我怎么想?”
素娆轻嗤一声,“是,你们有苦衷,有道理,有逼不得已,我都知道,然后呢?”
“然后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替我那再也开不了口的父亲与你说一句多谢,对不起,还是没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炯短暂的沉默之后,气息更虚:“阿娆,那件事……我一直很后悔。”
他说着猛咳了两声。
待气捋顺了,又继续道:“当时你二舅舅战死,祖父自戕,谢氏遭到昔日政敌围攻,更有鼠辈落井下石。”
“你爹不服判决,屡次上书终于惹恼先皇,惨遭下狱,适逢那时又遭人弹劾冤杀人命,数罪并罚,生路渺然。”
“幸而有不少人替他求情,将他保释出来,但也因此丢了官职,你爹犹不甘心,设法欲替谢氏洗冤,东奔西走游说各家。”
谢炯苍老黯淡的眸子里像是点燃了一团火,使他隔着岁月长河,照见了那道倔强不屈的灵魂。
那时朝野上下明哲保身。xiumb.com
连言氏都因替谢家陈情而遭到训斥,其他几家姻亲敢进言者要么贬谪,要么下狱。
雷霆手段,残酷严厉。
那时候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先皇忌惮世家势大,他们越是如此,处置就会越发不留余地。
为了谢氏的族人,他只能屈服忍让,心中羞耻愤恨如毒火灼心,令他寝食难安。
就在连他都放弃后,只有素奉延还在奔波。
这个人好似一株野草,坚韧又顽强,眼看着泥足深陷,杀心渐起,他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割袍断义,反目成仇!
“彼时你爹的仇家,谢氏的仇家都盯着我们,他那样刚烈的性子留在盛京迟早会出事,我拦不住他,也护不住他。”
谢炯说到最后无奈的笑了下,“我天资不高,论才学,不如你二舅舅,论权术又只习得你祖父之皮毛。倘若彼时换了他们两人,结局会大不一样。”
“但我只能想到那个法子把你们送离漩涡的中心,可惜我绞尽脑汁,最终伤了你们父女,让阿延抱憾而终,也没能保护好潇棠……”
那之后不久,谢潇棠遇刺中毒。
瘫痪在床。
飞鸟折翼,猛虎断掌,尝尽了人世冷暖……
他这个父亲,兄长,儿子……做的都很失败。
素娆早先从青灯大师那儿听过谢潇棠的事,一时默然,寂静良久后,她抬眸,话音一转道:“那桩旧事是一切的开始,我爹的心愿,我会替他办完。”
她要查清楚熙康二十五年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谢氏又有何关联。
为何永昌长公主不辞万里,从大燕逃回盛京却隐匿消失,为何太上皇突然中风禁军欲盖弥彰,为何陛下要动用洗砚台来清查……
“那案子是先皇在位时办的,也就是如今千秋宫那位贵人,陛下当时虽尚是皇子,但以监国太子的身份代理朝政,可以说,他得担一半儿的干系……”
谢炯默默的看着她,“知道这些后,你还要查?”
“当然要查。”
素娆眸光微寒,这些时日各种消息随着长公主失踪而浮出水面,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陛下借燕无极之死将谢殷调去边关,似是有意在避开什么……
一切太可疑了。
“如果查到最后,结果你承担不起呢?”
谢炯又问。
“最差的结果就是捅破了天,真到了那份上,就看谁能豁出去了,毕竟,那个位置不缺人坐,不是吗?”
此话可谓大逆不道。
被外人听到,诛九族亦不为过。
谢炯没有作声,这小丫头和他爹一样,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脾气!
“朝堂的事我帮不上多少,好在潇棠还在,你们兄妹俩互相帮衬,总能好些……”
他一句话透露了许多消息。
谢潇棠也要追查此事。
比起素娆,他作为那桩旧案的受害人,心中肯定更为感伤。
素娆没有接话。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响一言不发,该聊的话早已聊完,素娆沉吟片刻,转身欲走。
谢炯看到她背影急了,“阿娆,你还是要与我们划清界限吗?”
素娆走到门边站住,静立须臾,头也不回开门离开。
留下谢炯在原地黯然伤神。
到了前院,言韫和金絮他们还在等,看到她来,什么也没问,转身走出谢家大宅。
到了马车跟前。
言韫蹙眉止步,素娆想到他的洁癖,遂对竹宴道:“把马卸下来,我们骑马回去。”
“是。”
竹宴手脚伶俐的去干活,金絮倚着他的马,忍不住撇嘴摇头。
哎,还说他是小公主。
这位爷比他娇气多了……
骑马回到半月小筑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金絮一进门就喊饿喊累,把赵阿福使唤的团团转。
竹宴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噻。
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得金絮直翻白眼,“你能不能注意下仪态……”
“随便对付点,呆会我还要去谢家把崔公子接回来呢。”
竹宴说着双手并用,吃的更急。
金絮恍然大悟,“对哦,崔漓亭还在谢家的嘛,我把他给忘了……”
竹宴无语。
那么一个大活人说忘就能忘,这记性得多差啊……
“对了,公子呢?”
扫视一周,看不到言韫的身影,竹宴有些发愣,金絮道:“早就不在了,他和阿娆好像有话要说,直接去后院了……”
“好吧,还说这花糕味道不错,让公子尝尝呢,看来他是没这口福了。”
金絮简直懒得再理他。
竹宴吃完,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又出府去接崔翊,留下金絮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躺在八仙椅上发呆。
半月楼内静谧非常。
突然,一声打破了宁静,“阿韫,熙康二十五年前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问这个做什么?”
言韫抬眸问道,素娆看着他,“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能接触到的消息有限,而且我猜测,这种东西,必然不会明文记载下来……”
“决定了?”
“嗯,决定了。”
两人一问一答很是利落,须臾,言韫翻起倒扣在茶盘里茶碗,轻道:“在南境时我与你说过东部边境一线曾因战败于大燕,割让三洲二十一城,这才有了如今的瓦凉、平度一线,还记得吗?”
“记得。”
“那就是熙康二十五间事。”
言韫本想倒茶,发现茶壶空着,顺势就拿着茶碗把玩,语气幽淡:“那一战几乎改变了当时的朝局,负责领军的四皇子血洒鹿岗滩,远在盛京的二皇子受牵连遭幽囚,统管军饷粮草的户部尚书被下狱。”
“朝堂,经历了一番大换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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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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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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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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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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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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