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明月悬空照碧影,拢起一拘清水寒,还是剑荡长夜,掌上孤风,那剑招磊落,大开大合,挑动五感。
却比暗藏虚处,蓄势待发的杀意更加摄人。
素娆从未感受过这样浓郁的血腥和杀伐之气,观之不寒而栗,却又在那剑光惊掠之后,窥见无边春光。
剑意里的生与死,剥夺与复苏。
如此矛盾又和谐的融如一体,震撼人心,她怔怔看着,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细密的刺痛,一股冷寂烧尽了周身的灼热,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刚一哆嗦,一只胳膊便将她一扯,顺势跌入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还是那熟悉的冷香。
清冷孤绝中,带着些令人安心的味道,言韫揽着她的肩膀,垂眸轻道:“看清楚了吗?”
“什么?”
素娆思绪混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那深藏眼底懵懂而自厌的神色被言韫尽收眼底,他眸色微暖,温声道:“君子剑,一剑乾坤,是杀伐,也是新生。”
“大师父的剑意中既有肃杀决绝之意,亦不乏悲悯怜弱之情,泠泠,剑本无情,是执剑之人有情,情生意动,方生剑意。”
“同理,杀伐亦是如此。”
“杀罪伐恶,是非由心,你昔日所杀之人罪有应得,不要让他们困守了你……”
杀戮……
血腥……
这些她曾赖以为生又深深厌恶的东西,深埋在骨子里,每次拔刀,感受那些温热腥潮喷射而出,好似毒药般附灼在肌骨上,将她好容易穿上的人皮烧出破洞,露出里面黢黑腐烂的肝肠来。xǐυmь.℃òm
时不时的提醒着她,看吧,你这种满手血腥肮脏的人就该烂在臭水沟里,怎么还敢期盼着有人肯施舍温暖。
她杀伐决断,这是本能。
而她厌恶杀伐,厌恶到自弃自厌,自伤自毁,今日之前,却是从没有人发现的。
她一直以为她掩藏的很好。
她很听话,始终记着老头的期许,记着阿爹的教诲,努力活的像个正常人……
原来,他都知道啊。
四肢百骸霎时涌上一股热浪,触电般流窜到心口,颤粟的,酥麻的愉悦感由内而外,充斥了她每根神经。
她抬眸望着他,不远处剑意铮鸣,月下风动,四周叶声窸窣,如同窃语。
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切都已经淡去,唯独胸腔里那颗心‘噗通’‘噗通’,一下比一下热烈,紧张的仿佛要跳出来。
“言韫……”
“嗯。”
“言鹤卿……”
“我在。”
他话音未落,怀中人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他衣领,用力往下一拽,柔软中透着些酒香的唇瓣贴上他的,霎时间剥夺了所有的思绪。
言韫头脑微白,一时怔忪。
素娆一触既分,仰着那微泛水光的凤眸,软软的看他,笑眼吟吟:“言鹤卿,你怎么能那么好,好的甚至让我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亭中褚逢阳已然醉的人事不知。
唯二两个酒疯子,还在不远处打得火热,没心思旁顾,屋顶上视野有限,也看不到这幕。
但言韫的耳根还是微微红了。
他故作无事的定了定神,一本正经的道:“那你以后要对我好些,再好些。”
“嗯。”
素娆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轻轻勾着,仰面灿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言韫,你是我的……”
话到最后,她声音低软又缠绵,糯糯的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好似醉了。
言韫察觉到她身子发软,隐隐往后靠,连忙揽紧她的腰肢,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嗯,我是你的。”
他凑近她耳边,再次重复道:“言韫是素泠泠的。”
“……嗯。”
素娆没醉,神智十分清醒,甚至能清醒的回忆起前世今生所有的事情,可她放纵自己醉了,那样虚软的靠着他,不用去想后面的事情……
“言鹤卿,我早就放过自己了。”
她唇瓣嚅动,声音轻的好似一阵风:“在遇到你之后……”
后面的话听不清楚,言韫微微颔首凑近她,回应他的是一阵低浅如蚊吟的呼吸声……
“小醉鬼。”
言韫定定看了她半响,好笑的摇头,改扶为抱,一手穿过她肋下,另一手穿过她腿弯,打横将她抱起。
刚站稳,那边先后传来两道“噗通”“噗通”的倒地声,言韫回头一看,就见季明春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鬼殇剑。
青灯大师倒在他不远处,半边脸趴在池塘边上。
再低些,脸就要浸到水里。
不出意外的话,他或许会成为江湖上第一个醉酒后被淹死的高手……
“你去吧。”
屋顶传来冷淡的话音,黑袍人自月影下掠过,下一瞬,稳稳落在季明春身边。
他左右看了眼,本来想先扶自家大哥,可看到青灯的模样后,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到池塘边——实际上也就是个掏出来的水塘子,里面养了两尾锦鲤。
寇飞白将青灯拎着后颈提起来,半拖半拽的往屋里去。
路过亭边时,还不忘停下来对言韫道:“你的住处收拾好了,早点休息。”
“是,师父。”
言韫目送寇飞白将人拖回屋里,抱着素娆,闲庭信步出了院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宅子里很安静,不闻虫鸣,只有他轻浅的脚步声。
竹宴和小南不知去哪儿了,四下不见身影,两人对此处很熟悉,言韫倒是不担心,他将素娆送回屋中,放在软榻上,又扯过旁边的被子轻手轻脚的替她盖好。
转身欲走。
没走两步,袖子突然被人拽住,他一回头,那床上的人儿依旧闭着眼,只是抓着他的手指蜷了蜷,不满的嘟囔:“你不许走……”
“我去给你打点水,擦洗下脸和手,这样睡起来会舒服些。”
言韫半弯着腰,温声哄道:“乖,松手。”
“那你快些回来。”
“好。”
那手指缓缓从袖口滑下去,似是有些不甘心,指尖擦过那些暗纹时,还屈指挠了挠,又蹭了两下,这才罢手。
言韫更觉好笑。
你说她醉吧,她意识又很清醒,反应相当敏锐,你说她没醉吧,她又紧闭双眼,懒得像只餍足的猫儿……
说起话来,是平日不会有的娇嗔缠绵……
借酒撒泼的小醉鬼……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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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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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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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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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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