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清寂无声。
言韫独酌,垂眸不语,夜风拂过三人的衣袂,激起阵阵波澜,素娆忽而轻笑,语气淡淡,却透着股沧桑之意,“小哥,我曾与你说过,我生平最想过无拘无束,畅游四方的日子。”
“没错,这些年,我始终记得这句话。”
勒诗川应道。
“时至今日,我心愿未改。”
她话音被风吹淡,勒诗川眼中微喜,深吸口气,正襟危坐,言韫执杯的手几不可见的晃了下,眼帘轻抬,却不似勒诗川那般急切,而是抿唇未语。
勒诗川道:“既如此,你更该跟我离开大雍,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岂不畅快?”
他看到她的第一面就知道,他的阿娆小妹妹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
纵然时光荏苒,她还是那般明艳鲜活。
素娆未置可否,闻言思忖良久,笑着摇了摇头,“从前我觉得被人管着,被事情绊着,被局挟持着,不得自由,是为囚笼,憎厌难言。”
“向往塞外的风雪,北地的黄沙,一壶酒,一匹马,仗剑天涯,望万般随风去,路遥不思归。”
“可现在……”
她话音一转,顿时揪起了勒诗川的心,“现在又怎么了,难道就变了吗?”
“小哥,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
素娆凝眸认真的看着他,声音徐徐:“离开浣花县后,我见过破庙大雨,赏过满池莲灯,我知道湖水冰冷刺骨却也不全是凄冷孤清,千雪山风刀霜剑,我却于生死之地见过明月当空,星河为伴。”
“我走上这条路时纵是不情不愿,迫于时势,可这一路走来,我找到了自己的道,我方才明白,所谓自由,不在外物,而在此心。”
“心之所往,身之所向。”
她说完,缓缓伸手覆住言韫搁在膝上的手,言韫尚还沉浸在她那番话中,每个字眼都藏着他们的种种过往。
浮光掠影,心潮暗涌。
这时,那温热的触感一经碰,他惊晃过神来,侧目看向她。
素娆对他浅浅一笑。
笑靥如花,灿烂明媚。
这般缱绻如丝印在他清冷淡薄的眼底,霎时催生万般柔情,他顺势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言韫望向脸色煞白的勒诗川,淡道:“话已至此,南王还要执着吗?”
勒诗川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胸腔闷的生疼,好似要炸开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
他满心欢喜的来与她相认,迎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早知如此,早知……
勒诗川袖袍中拳头紧攥,强忍着痛楚,哑声问道:“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
“小哥!”
素娆打断他的话,佯作看不到那眼底的失落和伤心,冷静道:“这种问题就不必问了,我给不了伱想要的答案。”
“不必问……”
“呵。”
勒诗川枯寂的面上浮现抹冷嘲之色,嘴角笑意越扯越大,埋首扶额,笑得双肩剧颤。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你从来不信这些……不信,所以懒得去想,甚至懒得骗我。”
那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素娆,你真狠心啊。”
勒诗川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身上每处都在痛,伤口痛,心更痛。
他以为这么多年刀光剑影的熬过来,他早已能平和的看待周遭的人和事,不为外物所动。
可惜,终究自欺欺人。
他深深看了眼两人,自嘲的笑了下,转身踉跄离去,衣裳的一角消失在墙边……
“小哥。”
素娆蹙眉看着那方向,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一些稚嫩童音,“我爹娘已死,这世上再无亲人能够挂念。”
“小娆,以后你就是我妹妹。”
“你放心,我以后好好习武,定会保护你的,我比你年长两月,你就叫我一声‘小哥’吧。”
“好阿娆,就一声。”
“……”
“小哥。”
素娆唇瓣嚅动,轻叹了口气,心中难免有些沉重,重逢之日不该提这些的,可他执意要个答案。wWW.ΧìǔΜЬ.CǒΜ
“别担心。”
言韫轻抚着她的头顶,安慰似得拍了拍,顺着她视线望向长夜某处,“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给他点时间,会想开的。”
“嗯。”
素娆顺从的点点头。
勒诗川离开半月小筑后,在街边找了家酒馆,等乌冬木等人找到他时,他喝的酩酊大醉,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假的’‘都是假的’……
乌冬木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隐约猜到和素娆有关,但又不能登门去问,只能手忙脚乱的照顾着自家主子。
接下来几日。
鲜夷的使臣呆在驿馆中,寸步不出,反倒是大燕的四皇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想方设法的邀素娆同行。
莫说是坊间流言蜚语渐起,连朝中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太子旁敲侧击的打探过一二。
燕镜尧对此倒是毫不避忌,“燕人尚武,像素大人这般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干云又武功卓绝的女子,在我们大燕,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良偶佳配。”
“本皇子对她颇为欣赏。”
这话一出,朝野沸腾。
造成的轰动简直不比女官入朝那日小。
“你们听说了吗?那大燕的皇子对素大人一见钟情,情真不渝,求着陛下想要娶她呢!”
“就说这两人这段时日出双入对,好不高调,原来是早就达成一致,这位史无前例的女提刑公堂还没坐热,就要嫁去大燕和亲了吗?”
“不会吧,她不是和陆小官人走得近嘛,听说两人眉来眼去,早就私定了终生。”
“我怎么听说是崔公子。”
“管她是谁呢,反正都是要让旁人伤心的,你们说也是奇了,这些名门公子怎么一个个都围着她打转儿啊,天底下的女子又不是死绝了。”
“那能比吗?除了她,还有哪个女子手握重权,能让各世家豪门争相拉拢?”
“她要嫁去大燕,那就是皇子妃,燕皇四子出生显贵,是最有力的皇位争夺者,运气好些,她就是大燕皇后,这不比做个女提刑好多了?”
“胡说什么呢?她绝对不可能嫁去大燕的。”
一人打断众人的闲谈,提醒道:“你们别忘了,她身上可有着一半儿谢氏的血脉,谢氏与大燕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本章完)
<!--over-->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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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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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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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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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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