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娆和言韫施展轻功下了崖,脚落地的刹那,感觉连山中的冷风都温和不少。
虫鸣蝉燥,山林黢黑。
远处明灭的灯火连成一片,照见整个大相国寺的轮廓,山巅之上,四十四殿,恢弘雄伟,仿若一只沉睡的雄狮。
静谧幽远,与白日所见的震撼是全然不同的美。
“没想到会这么晚下来,现在骑马往回赶,赶在城门落锁前堪堪能进去。”
素娆加快脚步,言韫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到前殿时,她向寺中小僧打探太子等人的去向,小僧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偈,“诸位施主已先行回城。”
“那我们也走吧。”
素娆对言韫道。
小僧闻言看向言韫,轻道:“世子今夜不歇在寺中吗?明日住持还要讲经,想延请世子共赴。”
“劳请转告住持大师,在下还有事要办,就不再寺中叨扰了。”
小僧合掌应是,站在殿前,目送他们远去。
言韫对大相国寺的路很熟悉,与她并肩拾阶而下,朝山门走去,四周寂静,灯火盏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佛香和青草混杂的味道。
十分令人心安。
“阿娆,有件事我须告诉你。”
出了山门,四下山林寂寂,小僧将他们马牵来,两人翻身跃上,策马走出段距离后,言韫陡然勒马,朝素娆望来。
月光下,男子如画的容颜上如蒙了一层雾色。
叫人看不清楚情绪。xǐυmь.℃òm
素娆看他这般郑重,疑道:“什么事?”
“云州时,你运功为我疏通经脉,只知我体内内力相冲,又有封针之法,更多的竹宴他们必不敢说。”
今夜,他要将此事原本告知于她。
青灯大师说的对,这些事不该瞒着她,他没想瞒,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
素娆猜到定然是他离开前师父说了什么,但师父怎么知道的?
她心中疑惑。
言韫微微一笑:“倒没什么不方便。”
他单手攥着马缰,然后去牵她的手,温凉的触感令两人同时一震,素娆垂眸,控制着马儿慢走,静心听他往下说。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吗?饭菜有毒。”
“记得。”
当时是在去宋府赴喜宴的路上,见到路边摊,她想去,言韫却想让摊主去府中做,她玩笑说他其中乐趣,他却说之前中过毒,所以入口的饭菜格外谨慎。
还是亲近之人所为。
素娆侧目低道:“和此事有关?”
“嗯,你可听过骨醉之毒?”
“就是那个有着天下奇毒之首,号称万方无解的骨醉?”
手中缰绳蓦地一紧,素娆瞳孔收缩,望向他:“你,你中的是骨醉?”
“没错。”
言韫面上云淡风轻,不生波澜,像是在说着和他无关的事,“那次中毒后,祖父延请各方名医均束手无策,我生死一线时,师父请来了神医谷主为我续命。”
“此法凶险,须数位顶级高手的精纯内力辅以封针之法,将毒素封于血脉中,这样一来,此毒与我共生共存,这才保住了性命。”
“以针封毒,针藏于血肉,真气运转之时,痛苦非寻常可忍。”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熬下来的?
素娆忍不住蹙紧了眉峰,云州那次他险些丧命,就是擅自挪动了封针,致使体内的力量阻塞相冲,药石无用。
“你明知封针重要,怎么还敢……”
“当时情况危急,我别无选择。”
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她葬身镜泊湖底?
言韫看她愁眉不展,温声宽慰道:“好了,现在不都过去了吗?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想瞒你,让你心中有个准备。”
“那你现在……”
“已经没事了。”
只要不逼出封针,不妄动那股封存的力量,除了生病麻烦些,他的体质已与常人无异处,否则他哪儿敢放纵自己生情动心。
又哪儿敢耽误她。
要不是他主动提及和那场意外,素娆也不会发现他身有旧疾,看得出这些年照料得确实极好。
她稍稍放心了些。
“以后不要再胡来,命只有一条……”
“你知道命只有一条还逆转冲虚经救我?”
言韫眸光幽邃,静静的凝望着她,素娆怔了下,随即调头朝大相国寺的方向睨了眼,没好气的道:“这臭老头,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疯丫头。”
言韫屈指在她眉心弹了下,“青灯大师说得对,以后啊,就得好好看着你才行。”
微凉指尖点在额上,带着股说不出的亲昵。
素娆心头微烫,撇开视线,轻哼道:“懒得理你们,走了,赶紧回城。”
她双腿一夹马腹,离弦之箭般蹿出。
那落荒而逃的模样实在好笑,言韫摇头失笑,策马跟上了她,两人并驾齐驱进了盛京城。
他回了言氏老宅。
素娆则回到半月小筑,今日骤见故人,还知道了师父的身份和言韫的毒,她心绪久久难平。
指点小南练了会武功,便回屋歇下了。
翌日,驿馆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使臣请她去赏花踏青,有陛下那道口谕在,纵然不情愿,素娆还是去了。
依旧是昨日那些人。
一行人去了皇家林园闲逛,陆珩好奇问道:“昨日你上崖后,见到青灯大师了吗?”
“嗯。”
素娆心不在焉的应了句,“昨日你们何时离开的?”
“等你许久不见回来,太子说你可能与青灯大师相谈甚欢,不知时辰,遂留下个口信,趁着天黑前就回城了。”
陆珩闲庭信步,轻笑道:“你是没见到,大燕使臣下来后,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满脸晦气的就走了,那些世家小姐们听到是你登顶夺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着实好笑的很。”
素娆却没什么反应。
陆珩斜眼睨她,“怎么了?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
“有点累。”
她放着提刑司那么多卷宗不去处理,来陪着他们逛园子,满眼的翠绿粉红,看得眼睛都花了。
枯燥又难捱。
陆珩看着她满脸倦容,不时的打哈欠,诧异道:“你昨晚干嘛了,一夜未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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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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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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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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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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