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沉默着没说话。
满院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撩拨着每个人的神经,连日来的紧张在这场杀戮的催化下,像拉满弓的弦,仿佛一碰就要断掉。
在这种时候,的确不宜节外生枝。
素娆心底默叹了口气,反正慧智大师已自尽,事态也不会更糟糕了。
“那你们先把此处收拾好,我去看看公子。”
她转身走回房间,栖迟和顾城交换了个视线,各自去检查伤亡情况,查缺补漏。
驿站周围两里地的暗哨被事先清除,找到的全是尸体。
下手之人干脆利落,连用的武器都是寻常的铁剑,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
“把他们葬了吧。”
栖迟去看过一眼,随后重新调配了布防,再三检查,确认没有疏漏后才稍稍放心。
有这次变故在,后半夜驿站各处灯火通明,不曾熄灭。
如此大的厮杀动静,换做以往,刺客还没靠近恐怕言韫就已经察觉,然而这次他还在昏睡中,仿佛与外界一切隔绝。
素娆整宿未眠。
一来世子爷高烧不退,她要在旁照看,二来宁兰峡决堤一案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直到清晨时分,她来了困意,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人走动,竹宴他们忙活了一宿,也在休息。
她只好伏在床边打盹儿。
言韫烧的稀里糊涂的,反复做着一些梦,梦里偌大的府邸,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他拼命的跑,拼命的喊,无人应他。
刚跑到池塘边,不知怎的,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他直接跌进湖里,冬日的水很冷,冷的刺骨。
他在里面扑腾着,好容易游到岸边。
上空伸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脑袋上,把他重新按回水里,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口鼻中。
窒息感随着刺骨的寒意没顶而来。
拉扯着他往无尽的深渊坠去……
他再醒来时又躺在个石洞里,有人跪在他身边,昏暗的光线看不到面孔,但他能感觉到那人的厌恶和憎恨。
“你是谁?”
“说话!”
“说话!”
“说话!”
他的话音不住在洞里回荡,迷茫又惊恐,而那人只是机械的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匕首来,高高举起,猛地朝他心口刺来!
“不要,不要……”
他双唇嚅动,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声来,只能看着胸前的血逐渐弥漫开……
浑身的温度在褪去。
好冷!
“冷,好冷……”
“不要!”
“冷……”
素娆被一阵呓语吵醒,一抬头,就见言韫面上和脖颈处全是汗,还有一种在他清醒时绝对不会出现的脆弱和茫然……
细碎的话音被碾碎在唇齿间。
….字句模糊的听不清楚。
她只好俯身凑近他,“公子,你在说什么?”
“冷……”
他唇间吐出的气息滚烫,扑在素娆的耳廓上,令她大惊,忙伸手掀开湿布,去探他的额头。
入手的温度犹如沸水。
“糟了,怎么更烫了!”
顾不得许多,素娆忙去请大夫,这一动,院里其他人也被惊动,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
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的切了许久的脉。
“情况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啊!”
竹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他不擅医术,早就把人丢开自己上了。
老大夫斜睨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钦使大人的情况有些复杂,按理来说,寻常的发热喝过药,再辅以银针刺穴,高烧很快会褪去。”
“但他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在持续恶化,老朽行医……”
话还没说完,竹宴直接打断他:“说来说去,你治不了?”
老大夫惭愧的点头,把先前没说完的话补上:“老朽行医数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古怪的症状,有心无力,实在抱歉。”
说完,他招呼等在外面的药童,匆匆离开。
“庸医,都是一群庸医。”
竹宴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恨声道:“连个发烧都治不好,要他们何用!不行,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咱们立即启程,往京都的方向走!”
“我传信给崔公子,让他半途与我们汇合。”
他倏地转身往外走。
素娆忙一把拦住他,“不行,路途颠簸,公子现在这样的情况,根本不适合挪动。”
城外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要有个什么好歹,连药材都买不到。
这不是拿世子爷的性命开玩笑嘛!
“可是姑娘,不能再等了!”
竹宴扭头看她,双眼微微泛红,“公子的病再拖下去,他定是撑不住的,云州,云州没人救得了他!”
“你们实话与我说,他到底怎么回事?”
素娆凝定的看着他和栖迟,“寻常的风寒高热绝不会这么严重,你们跟在公子身边多年,真的没见过这种情况吗?”
两人同时沉默。
“多一个人想办法总归是好的,我不会害他。”
素娆一看他们这副神情,心头微紧,“要不是他生死攸关,我绝不会追问。”
“其,其实……”
竹宴最先开口,栖迟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扭头看向窗外,似是默认了他的举动。
“其实此事在言家是下了封口令的,泄密者,杀无赦。”
竹宴瞥了眼床上虚弱的人影,心一狠,咬牙道:“但是姑娘你是我家世子认定的人,便算不得外人,今日情况危急,属下违抗禁令告知于你,他日回京,自会去刑堂领罚。”
“是我要逼问的,事后我会与公子说清楚。”
素娆说完竹宴只是苍白着脸笑了笑,却没多说什么。
….“其实这是公子的旧疾,他体内有几股不属于他的内力,以银针封存,又有公子运气疏通,倒是没什么干系。”
“可公子病后,摄入的药力遇到封针的位置便会凝滞不前,除非用特殊手法替公子移穴换位,打通经络,否则……”
竹宴叹气摇头,“否则再好的药也发挥不出半点作用,偏这法子,普天之下只有神医和崔公子师徒两人会,他又迟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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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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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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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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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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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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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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