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知晓时正在与云州牧齐湘等人核对税务,齐湘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你说谁被抓了?”
传信的护卫道:“回大人的话,是监察使何大人,他人刚到城楼下,都没等进城,先是被曹太守派兵拦截,其后正撞上钦使仪仗,为首是皇城司的人,确认身份后直接就把人抓了。”
“没说缘由?”
“没有……”
那人摇摇头,犹豫了下,低道:“何大人还想询问,那大人直说没功夫听他说这些废话,让去官衙慢慢说,还特意吩咐押送的银雪卫走慢些……”
“这,这也太放肆了。”
齐湘不敢置信的呢喃道:“便是钦使办案,也不能这般不讲章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啊,一州要员,说拿就拿,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律令了?”
“世子早入汉阳,这次来的又是谁?行事竟敢如此张扬放肆?下官定要具本参他!”
“……”
一群白胡子老官吹须瞪眼,当即吵得面红耳赤,长案另一头,白衣少年懒散的靠着圈椅,身旁有婢女立侍打扇,他手边放着琉璃碗,盛满拨完皮的水晶葡萄,个个饱满剔透,滚圆诱人。
他拿叉子拨弄着,听这些人气愤填膺的叱责,等说尽兴了,口干舌燥的去拾茶水,方才闲散一笑。
“骂够了?”
陆珩出声,一时周遭噤若寒蝉。
一众老大人这时才记起旁边还有一尊大佛在,当即汗流浃背,深秋时节,纵无冷风吹过,愣是激得一身薄寒。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告罪。
州牧齐湘赔笑道:“咱们也是听见钦使行事这般不守规矩,大惊之下一时失言,望小冢宰宽宥。”
陆珩细长含笑的眼不经意从他身上扫过,齐湘顿觉悚然,头埋得更低,少年收回视线,嗤道:“本官以为诸位比起那何功泽是要多个脑子的,原来是我想岔了。”
话音讥讽,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众人脸上。
包括齐湘在内,他们尽皆变了脸色,却无人敢置喙,气氛更加凝沉。
“下官愚昧,不知小冢宰可否提点一二。”
一人硬着头皮开口。
陆珩挥手制止了旁边打扇的婢女,让她退下,自己则换了个姿势倚着,单手支颌,笑望着几人。
视线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最终凝在一人身上。
“方才是你说要具本弹劾?你可知那人是谁?”
他语态闲散,再正经的话从那唇瓣中吐出,都带着几分轻挑和玩味,好似在与人唠家常。
被点名的老大人哆嗦了下,迟疑道:“是谁?”
陆珩眸光流转,笑吟吟道:“皇城司副指挥使,顾城。”
“指,指挥使……姓顾?莫不是善柳顾氏的小公子?”
齐湘恍然大悟,面色发白,“顾家乃新近勋贵,其长子顾含璋年少封侯,领殿前司要职,颇受陛下宠眷,他不可能离京,那来的……是他的胞弟?”
“皇城司职权被分割后虽不复前几代风光,沦为京中二世祖们的历练之所,不过到底是天子近卫。”
陆珩今日心情尚可,耐着性子与他们多说了两句:“他奉旨而来,再纨绔霸道,也不会僭越行事,辱没天家威严,这般行事,你们就没想过问题在哪儿?”
一阵沉默后,齐湘试探道:“小冢宰是说有人授意?”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陆珩笑而未答,“据我收到的消息,前些日盛京送出了一道密旨,正是给言世子的。”
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那不知是关于……”
齐湘还欲再问,陆珩似笑非笑的瞥向他:“齐大人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齐湘心底生寒,骤然反应过来,既是密旨,那其他人自然无从得知其中内容。
“下官失言。”
他连忙赔礼。
对此,陆珩倒是没多说什么,眼中玩味之意更浓,看了眼众人道:“世子爷都出手了,诸位大人还怵在我这儿做什么?”
一个何功泽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在场的人哪个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清白,查不出一点错漏?
他们当然归心似箭。
交换了下眼神,众人齐齐拱手道:“下官告退。”Χiυmъ.cοΜ
他们鱼贯而出,齐湘见人走的差不多了,看向陆珩试探道:“虽说有圣旨在,世子爷这般行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知小冢宰你……”
“齐大人。”
陆珩懒懒的笑,肆意又玩味:“本官就是一个户部侍郎,此次逗留云州也是顺路了解下税政,无意沾染你们这些麻烦事儿。”
“看在同僚一场的份儿上,本官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咱们这位世子爷雷霆手段,处事可不似他平日那般温和,你最好别存什么侥幸心思。”
“该处理的就处理干净,莫要步何功泽的后尘。”
一番话说的已是十分赤裸了。
齐湘面上青红交加,变了好几变,才按捺住心底的汹涌,对他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一旁的竹帘被掀开,走出道精瘦的人影来,蓝衣配剑,正是陆珩的长随,津无度。
“公子,你既然不打算插手此事,那又何必与他说这些话?”
“你不觉得有趣吗?”
陆珩笑眯眯的抬眼看他,见他又是板着一张脸,顿觉无趣,语重心长道:“无度,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每天这样死气沉沉的,要笑。”
津无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你还是别笑了,瘆的慌。”
陆珩无奈摇头,托腮望向别处,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灿烂,“果然还是美人笑起来招人疼。”
“公子!”
津无度见他越说越远,忍不住唤了句。
陆珩斜睨了他一眼,又是一叹,“反正云州横竖都是要乱的,一句话而已,影响不了什么。”
“要是被言世子知道……”
“知道又如何?他还能来与我计较?放心吧,言鹤卿这人心里明白着呢。”
陆珩不以为意,“可惜我忙着公务,不能久留,看不上这场好戏了,不过,离开之前嘛,还有件事要做……”
他望向窗外,眼底笑意更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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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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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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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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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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