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再有心思去理会地上恶臭扑鼻,苍蝇乱飞的女尸,而是悄然用余光打量着素娆与周济峰两人。
女子俏脸含霜,嘴角轻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冷笑道:“你当然说错了,周大人不妨扪心自问,你这般义正言辞的指摘言大人,究竟是因为他持心不端,还是你私心用甚。”
“笑话,本官能有什么私心?”
周济峰拂袖大怒,仿佛这几个字令他遭受了莫大的羞辱。
他一心为民,秉公断案,几十年来从未有片刻的懈怠,所言所行上无愧于君王,下无愧于黎民,何时沦到一个小丫头来评议?
他心中愤怒尚未平息,就听素娆冷声道:“你瞧不起女子验尸而罔顾事实,再三阻拦查案,此为你私心。”
“你眼光狭隘,以己度人,因言大人未与你站在同一立场就心怀怨怒,恶语伤人,此为你私心。”
“你明知他清正端雅,恪守礼规和原则,必不会出手罚你不敬之罪,所以倚老卖老,以训诫之名行泄愤之实,此,亦为你私心!”
最后一字,犹携惊雷之声。
字字戳人肺腑。
周济峰从她说第一句开始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听到最后一句,气的浑身发抖,“来人,来人啊,把她给我……”
“周大人!”
言韫冷淡打断他,环顾四周闻声欲动的衙役,一双眼虽然波澜不惊,却比先前更加幽邃,薄雾淡云之下,似是酝酿着一股无形的厉意。
周济峰对上这视线,激灵灵打了個寒战,像是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冻得他瞬间清醒过来。
深秋时岁,他背上愣是出了一层冷汗。
“下,下官一时失态……”
“周大人。”
素娆抢在言韫之前接过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xǐυmь.℃òm
她不想事事依靠言韫撑腰,他身后代表言氏,周济峰在朝堂又颇有清名,真若是强权相压,传出去他势必难做。
这是她的战场。
理当由她自己拔剑!
她微微抬眸对上周济峰苍白的脸,笑意冷淡:“敢问周大人,不知小女所犯何罪,要你下令捉拿?”
“堂堂县令,竟连句真话都听不得了吗?”
周济峰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透过那双略显讥诮嘲讽的眼,他乎听到自己在心里说‘堂堂言家世子,竟连句真话都听不得了吗’。
是啊。
这不就是他当时的想法吗?
反正已经冒犯了,以言家的规矩和家风,这位君子端方的世子爷定不会随意处置他,遂又说了后面那番话。
她又说错什么了呢?
看不起她女子之身妄断刑狱是真,看不惯言韫护她离经叛道是真,看不到这满腔私欲欺君子以方是真!
全都是真。
他哆嗦着嘴唇,颤颤半响没能说出一句话来,面对周遭或是探究,或是敬畏的目光,心底陡然生出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来。
几乎将他吞没。
沉默良久,周济峰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动了下发麻僵硬的身子,缓缓看了眼素娆的方向。
最后转向言韫拱手一揖,“下官言语无状,冲撞言大人,还请恕罪。”
苍老的声音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与活力,木然的嚼出几个字来。
自古文人多傲骨,尤其是像周济峰这样视权利于无物的老臣,想要他折腰比登天还难。
然而就在今天,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
他一败涂地。
顾影渐惭。
“周大人不必多礼。”
言韫抬手虚扶了一把,温声道:“你我职责所在,纷争难免,既已过去就此作罢,眼下还是先紧着眼前这桩案子的好。”
“全凭大人吩咐。”
周济峰再无异议。
见状,言韫瞥向那立在院中的纤细身影,心中微有触动,她对于周老县令的挑衅一直容忍,笑脸相对,直到那番训斥传出……
他方知道什么叫言辞如刀,字句见血。
后又为了不让他与周济峰生了嫌隙,再次将刀锋转移到她自己身上。
她在,维护他!
复杂的情绪如溪流入海,千般纠缠,万般难解,然而此时此刻,并不是思考这些的好时候。
“继续吧。”
言韫淡淡吐出三个字。
没了周济峰的干扰,院内重归寂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尸体身上。
“我说过关于皮肉翻卷程度的问题,可以佐证。”
素娆望向仵作道:“说个最简单的例子,鸡肉,牛肉猪肉这些以同样的方式切碎烹饪后放在一起,你可能分辨出来?”
“……”
仵作愣愣摇头,不光是他,院中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肉不都是长一个模样吗?
混在一起哪里还分得出来?
“姑娘你说的这个与此疑问有何干系?”
“当然有干系。”
素娆利索答道:“你分辨不出,但我可以,每种肉类不同部位的质感,纹理还有紧实程度皆不一样,了解其规律后,就能将它们分拣辨别。”
“同理,人也一样。”
“人体每个位置的皮纹和肌肉纤维的排列具有一定方向性,顺着其方向的创口,皮肉翻卷及凸出的程度就小,反之则大,翻卷的形状也会因创口与其角度的问题发生改变,各不相同。”
“你若是不信,事后可以找法子进行验证。”
众人听着她面不改色的谈论人肉细节就罢了,最后一句实在惊悚。
验证?
这怎么验证?
总不能叫他们杀个人试试,或者给死了的尸体来两刀吧?大雍律法里辱尸可是大罪!
仵作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艰难的消化着脑子里的信息,半响后,轻声问道:“那敢问姑娘除了这一点外,该如何判断生前伤与死后伤?”
“判断依据很多,就这具女尸而言,最显然易见的证据在这儿。”
“出血!”
素娆蹲下身,招手示意他来看,仵作犹豫了下,还是忍着反胃凑在了她身侧,同她一道去看那女尸腹部的创口。
“此处是致命伤,生前心跳将血液输送至全身各处,动脉断裂后,血涌如注,出血量极大,并且顺着腹部流到了腿部,创口内有凝血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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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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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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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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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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