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众官员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多少有些冒火。
沈知白环顾四周,又看了眼堂上端坐的言韫和他身侧的素娆,视线最终凝在了宋岱岩身上,踌躇片刻,寒声道:“反而宋大人的画作和私物中,皆有此印。”
话音化作惊雷,在众人耳畔轰隆作响。
一时哗声沸然。
“沈大人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凶器上的印记怎么会出现在太守大人的物件上?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是那居心叵测的老奴故意弄得呢?”
“就是啊,太守与宋公子同出一脉,是至亲兄弟,一直对他爱护有加,无有不依,怎么可能杀他?”
“或许是旁人偷了宋大人的匕首,故意拿去害他,这也不是没可能,对吧?”
七嘴八舌的话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夏日里聒噪吵闹的蝉鸣,众官员都忙着解释,然而身为主人公的宋岱岩却一言不发,异常平静。
“宋大人怎么说?”
言韫淡淡看他。
宋岱岩起身对他拱手作揖,“回禀大人,下官冤枉。”xǐυmь.℃òm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空口喊冤。
这番做派,莫说是素娆了,就连外面围观的一众官员都是目瞪口呆,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可是牵扯进了杀人案啊!
莫说言世子端坐高堂,亲自过问此案,就说死者宋瑾瑜,那是宋家直系嫡孙,老太爷最疼爱的晚辈,这要是背上了杀人的嫌疑,官当不成是次要,恐怕连族中都不会放过他!
到此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居然只有四个字。
下官冤枉?
众人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静观事态的变化。
“除此之外,宋大人没有其他想说的?”
素娆好奇问了句,宋岱岩瞥了她一眼,状若未闻,竟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装。
她也不恼,浅笑着道:“大人可以喊冤,也可以不承认,宋公子死时大人身在何处,有无人证,发现尸身时,何时赶来,衣裳等可有更换,总是能查出来的。”
“看来姑娘认定本官就是凶手?”
宋岱岩缓缓开口,随即望向堂上,“钦使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证据摆在眼前。”
言韫神色淡漠,眸光雾气氤氲,柔软如云雾,瞧着却叫人心底寒凉丛生:“宋大人承认与否,按律,眼下都该革职查办,以观后续。”
‘革职’二字一出,满堂死寂。
正交头接耳,窃窃低语的众官员连忙噤声,脊背发寒,他们盯着针锋相对的太守和钦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宋岱岩直挺挺的站着,脚底下像是扎根一般,寸步未移,他闻言沉默良久,突然嗤笑道:“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吧?”
“查办宋瑾瑜的命案根本就是个幌子!”
“你们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想要诬蔑本官,栽赃嫁祸,好为那石毅脱罪!”
他言辞激切,不复先前谨慎恭敬,颇有些质问指责的意味。
言韫还没说什么,堂下的官员纷纷慌了神,忍不住对宋岱岩劝道:“宋大人,你是疯了吗?那可是言世子,你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栽赃嫁祸这等罪名也是可以乱按的?宋大人,你别是急昏了头!”
“赶紧跟钦使大人赔罪!”
“……”
宋岱岩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直等着周遭噪声低些了,厉声喝道:“什么钦使大人,这几人分明就是假冒的,意图搅乱我上林郡!”
“诸位大人不觉得奇怪吗?一无通告,二无依仗,钦使大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带着这三两個人出现在郡城!”
“还有这个女人!”
宋岱岩指着素娆,“言世子素来不近女色,怎会与一个女子同进同出,终日将她带在身边?她一身诡怪之术,言语疯癫,本官怀疑她就是前些日子夜闯我太守府的刺客!”
“来人呐,把他们都给本官拿下!”
一声爆喝,数道人影泄洪般从外面涌了进来,将这处院子堵得水泄不通,连周围的角楼和假山上都架起来了强弩,纷纷对着院中。
这场景和那夜的太守府何等相似!
骤变只在一瞬间,玉娘第一反应是张开双臂,护鸡崽般将宋瑾瑜的棺木挡在身后。
等官兵各自就位,手中长戟擎天,弓弩蓄势待发,众官员才回过神了来。
“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要把事情做绝吗?那是言世子啊,是陛下宠臣,是朝廷钦使,真要是死在咱们的地界上,我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
咒骂和劝诫同时响起,宋岱岩面不改色,眸底寒光乍现,扭头盯着众人:“本官说了,他们是假的!”
究竟是真是假,在场的谁都不是傻子,哪儿真的因为他一句话就倒了立场。
其他人就罢了。
可眼前坐着的是谁?
他姓言,是大雍第一世族言家的世子,是他们的命根子,如今的朝廷,毫不夸张说,文臣武将一大半儿都跟言氏沾亲带故。
那是真正一跺脚,整个江山要抖三抖的天潢贵胄。
他们哪里来得胆子敢招惹!
宋岱岩是疯了吗?居然敢对他起杀心!
“我说宋岱岩,你是得了失心疯吗?你一个人不想活,不能拉着我们陪你一切下地狱啊!”
其中一人嘴唇发抖,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宋岱岩瞥向他,冷声道:“喜宴那夜,刺客闯府,挟持何公子等人那不过是欲盖弥彰,真正的目的,是要搜查我宋家。”
他神色肃然,一一看过众人,“本官丢了一本账册!”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账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宋家的私事,也值得拿到大庭广众之中来说?”
众人微惊,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宋岱岩打量着他们的神色,又看向许久不发一言的言韫与素娆二人,头也不回冷笑道:“真要是私事,我也不在这儿同诸位大人说了,那账册写着的东西,足以把在场诸位全部送进大牢。”
“你们到底是想自己活,还是想让他们活,诸位大人考虑清楚,给本官个准信儿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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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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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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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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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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