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秦知晓戌时末就会就寝,她和秋妍一起饮了杯白露调的杏仁饮,而秋妍那盏下了安神药,没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秦知晓换了套深紫色襦裙,披了件灰鼠大氅,带着尔鸢和立春从后小门悄然出了府,门外停了辆低调的灰色马车。
秦知晓认得赶车的是宁九霄身边的随从,压低声音客气的道声有劳。
焰风放了张墩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上了车,车帘盖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
“您不怀疑宁九霄使坏?”尔鸢低声问。
大姑娘这么放心地就上车,也不问去哪。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何况,他清楚,我是他最好的合作者,否则,他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借故靠近我?其实,我们有点像,同样没有退路、没有助力。”m.χIùmЬ.CǒM
尔鸢沉默。
本来她是有些担心,毕竟,阎王爷的名头不是白喊的,但回想一圈,宁九霄对大姑娘从来没有表现出恶意,大姑娘一向善于洞察人心,应该没有错。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焰风在外面低声道,“到了。”
秦知晓下车抬头,“锦绣阁?”
里面传来热闹的喧闹声,这里是锦绣阁后面狭小巷子。
“是,此乃隐蔽后门。”焰风走向一扇小门,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门吱呀开了,露出一张娇柔妩媚的脸,“来啦?”
女子见到他身后的少女,马上将门打开,秦知晓三人疾步走进去。
“郡主,奴家叫余袅,公子命我在此候您。请随奴家来,小心脚下。”余袅态度很恭敬,提着一盏荷花灯笼在前面照着路。
余袅?
锦绣阁最有名的琵琶与歌妓,她的琵琶技艺就连教坊司的琵琶教头都甘拜下风,据说还进过宫向圣上献过艺。
传闻她卖艺不卖身,清高得很,只要她不喜欢,哪怕你是太子都休想轻易见到她。
没想到,宁九霄竟然使得动她。
秦知晓忽想到宁九霄逝去的母亲,不知她母亲是哪国人?
锦绣阁的老鸨虽是西南人,但非蓝瞳,或许与宁九霄逝去的娘有什么关系?
她直觉宁九霄背景不是那么简单。
脑筋正在飞快地转着,一边从后门上了二楼才发现,原来就是上次她来过的雅间那栋楼,恰好是当时宁九霄呆的那间房。
可能为了会面,这一层楼的雅间都没有客人。
最里面的房间很独特,哪怕是隔壁闹翻了天,他这间房依旧非常安静,可见隔音极好。
看来,宁九霄与锦绣阁果然关系不一般。
绕过屏风,只见俊魅男子一袭玄底蓝锦交织银云纹束身长袍,紧裹宽肩窄腰,尽显男性傲人身姿,身下袍摆随意撒开,勾勒出肆意张狂的弧度。
一条细长腿大刺刺的伸出,单肘撑膝,托腮歪头,另一手肘撑在矮几上,细长手指把玩着玉杯,桃花眼妖娆流转,冲着她潋滟一笑。
好一副……诱人画面。
秦知晓抬起的脚顿在半空,下意识就想收脚退出去。
“跑什么?怕我吃了你?”宁九霄盯着她的脚尖嗤笑。
秦知晓白他一眼,坦然落脚,径直在他对面撩袍盘腿坐下,“你今天穿得甚是鲜艳,坐在这锦绣阁内很是应景,先声明,我没带银两。”
宁九霄噗嗤乐了,收起大长腿,端正盘腿,撩起袍子盖住双腿,“你还挺幽默。”
秦知晓哼了声,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握着茶杯把玩,也是一副不羁的模样,“我在军中也混惯了的。什么没瞧过?”
精壮汉子坦胸冲凉都经常见,他这算什么?
宁九霄扬眉,妖冶脸蛋凑过来,紧盯对面那张看似柔软好欺的小脸,“不对啊,听闻秦大姑娘是按大家闺秀调教的,甚少在军中露面。”
秦知晓心里咯噔,大意了。
“我也常去军中玩耍啊。”她放下杯子,正色道,“时间不多,言归正传。”
宁九霄也收了嬉笑,威严正坐,“洗耳恭听。”
秦知晓单刀直入,“如今后党的人把控着中书、枢密、三司要职,若想彻底扳倒他,必先逐一断其臂。”
“嗯,秦姑娘想先断哪根?”宁九霄托腮凝视她,自带笑的桃花眼看着让人来气。
秦知晓微低头,忽略他侵略性极强的目光,“眼下,先户部尚书暴病身亡已两月有余,尚书之位悬空许久,你可知皇上可有人选?”
宁九霄眼睛一亮,她居然想到了户部尚书之位!
聪明!
他缓缓道,“天鼎从立朝开始,仗就打了百年,当今皇上登基后又好奢靡,国库早就捉襟见肘,因而,户部尚书一职看似肥缺,却极难做人。上,圣上要开源节流、充盈国库。下,要应对贪官蠹役、士族世家。皇上希望有个听话又刚正不阿的人任此职,要紧的是不受任何势力把控,能真心实意的为皇上挣银子。”
秦知晓了然,“所以,皇上故意空着,让各方势力争抢,他则坐山观虎斗,再观察适合之人?”
“正是。”宁九霄眸色深深。
小姑娘对朝堂之事一点就通啊,她究竟学了些什么啊?
秦知晓心里有数了,就算各世家斗得你死我活也没用,尤其是钱氏举荐更不会用。
前面,顾伯爷和舒妃亲爹冯侍郎还有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而她,推着自己人悄然查案,待证据确凿,立下大功,同时一举翘掉户部一摞贪官,自己的人便能名正言顺地坐上户部高位。
这便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她轻轻一笑,“我举荐一人给你,你与他合作共同查清劫持及非法倒卖军粮偷税一案,不仅可以抓到劫粮者,还能釜底抽薪,彻底清洗户部,你们两的功劳可就大了。”
“谁?”宁九霄很好奇,久居南疆的小女娘竟然有这样的人选?
“户部郎中孙韫宁。”
宁九霄挑眉,“你选他倒不意外,他是你三婶的堂兄嘛。但你竟妄想让区区正六品郎中一下子坐上户部尚书之位?太天真了吧?”
秦知晓微微有些吃惊,他竟然将她的关系摸得透透的。
没错,孙韫宁就是帮她弄到顾府人员关系名册和表姑奶奶嫁妆的人、三婶堂兄、江南孙家二房嫡长子,今年二十有六,正值当官的最好年华。
“自然不能一蹴而就,但,运筹得当,未必不行。孙韫宁颇具才华,完全可以胜任。”秦知晓抿嘴一笑,胜卷在握。
小女娘的柔美在一双雾蒙蒙的翦眸中流转,宁九霄心跳微顿。
他撕掉脸面,将自己踩入泥泞,顶着骂名,认太监为父,将自己置死地而后生。
初入皇城司训卒营,上百人搏杀中拼出一条血路,脱颖而出成为正式皇城司逻卒。他行事狠辣,冷血无情,却无人知道,短短两年他已成为皇上手中秘密利刃。
他若想高升到皇城司顶端不是不能,而是还未有十足把握前,在人前,他只是因宁家抛弃而反击的小人物,人后,他的野心不能让人察觉。
他不想功亏一篑,白费了多年心血。
但面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女娘,却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壮志和野心。
他竟然有些佩服。
“愿闻其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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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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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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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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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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