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带人进驻其内,但为了不打扰到内帘考官的正常工作,在进最后一道隔绝开内帘和外帘的门之前,他把扈从都安排在门口,他只是带着一名负责传递消息的司礼监读书房小太监进去。
李东阳得悉之后,亲自出来迎接,同样没有带旁人。
二人先到了阅卷房隔壁的思贤院。
“萧公公,早前条子什么的都递进来,朱卷的阅卷已结束,目前尚未开弥封,也未有查证何人中与不中,翰林程学士一直未参与阅卷,未有像奏疏中所提过的,有案宗之外内外帘的交集……”
李东阳所说的话,等于是述职。
他以为萧敬只是来问问情况,随后就要回去跟皇帝通禀。
萧敬听完李东阳对于头些日子阅卷事务的总结,笑道:“李阁老辛苦,今日咱家前来,并不是来监督开弥封的,朱卷的复勘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李东阳一听就大概明白,萧敬是以东厂的名义来查案,而不是等内帘考试官完成事情后当个传话人。
说是来监督,其实就是来查案。
不然商榷什么?跟谁商榷?
萧敬从怀里拿出一份东西,是礼部奏请后,得到朱批的奏疏。
“这是?”李东阳不解。
萧敬正色道:“礼部奏请,要以内帘考试官再行复核审校之事,咱家来传达个意思……您不必起身,这不是旨意,只是公函的转接。您有何不清楚的,看这份东西便可,陛下已吩咐,放榜往后延迟五日,到三月初二。”
“嗯。”
李东阳脸色多少有些遗憾。
既然要用五天的时间来复查,就说明这件事已得到了皇帝和朝廷的重视,想大事化小不太容易了。
萧敬道:“不知可否跟内帘的诸位考试官见见?”
李东阳本想说,我自己跟他们传话,让我们自己来复核便可,但又知萧敬作为皇帝的特使,显然主持复核的事是由萧敬亲自完成。
他李东阳作为主考官,只能给萧敬打下手。
明白规矩的李东阳未再强调什么,马上让人去召集考试官到贡院的南房相见。wWW.ΧìǔΜЬ.CǒΜ
……
……
会试考试官,涉及到内帘事的,一共有五十多名同考官,一次全都聚集起来。
他们中多数人还不知道贡院外发生什么事,最近这些日子都是正常阅卷、点评、择优上报等,好不容易完成了朱卷的批阅,剩下就是跟墨卷进行比对,再是把成绩综合起来之后,填榜放榜。
都觉得最难的事完成,还有个两三天就能出贡院,谁知这时候等来的不是按时离开内帘的消息,却等来个东厂厂公。
房间也没多大,五十多名同考官没法都坐下来,最后就干脆一起站着。
在场只给准备了一把椅子,唯独萧敬落座,连李东阳都站着以体现内帘考官的共进共退。
李东阳先行做了总结和传达。
“……有给事中华昶,以风闻奏事,言及有内帘主考官程敏政,与江南士子唐寅、张周、徐经等诸人,涉及鬻题,士子横议颇甚。钦命内帘再行审校之事,场中朱卷凡经程敏政看者重加翻阅……放榜延迟到三月初二……”
“啊?!”
在场的同考官不由议论纷纷。
我们在这里搞得好好的,竟整出个鬻题?
前排所立着的一名同考官问道:“没道理,程学士一早就因身体抱恙,未曾参与阅卷,何以还要说对他的择选的朱卷再行翻阅?”
“是啊。”
在场很多人应声。
李东阳对萧敬引介道:“这位是户科左给事中胡易。”
“见过萧公公。”胡易作为户科左给事中,跟华昶算是同僚,他代表的并不是六科言官,代表的算是内帘辛苦了半个多月的考试官。
萧敬笑道:“这件事内帘知晓,贡院之人的人并不知,所以才会有此疑窦。不知程学士现在何处?”
李东阳一抬手,意思是去把程敏政请出来。
马上有人去传话,等了半晌之后,程敏政才迈着沉稳的步子,于多日之后重新出现于人前。
众同考官还很纳闷,看程敏政这样子,丝毫生病的模样都欠奉,这是病愈?还是另有隐情?
“萧公公。”
程敏政见得到萧敬,拱拱手,却是回看着在场那么多人,他的心情也很是复杂,进了一场贡院,恍如隔世。
他心里也在琢磨,我来这里出这力遭这罪干嘛?早早以病提请不来主考会试不就完了?
萧敬起身对程敏政道:“程学士,这有一份陛下给您的旨意,请您得旨后自行到帘门,会有人陪同您归府休养。”
意思是,你程敏政内帘的差事结束了,可以回家等消息。
胡易又问道:“这是作何?”
旁边马上有人扯了扯胡易的衣服,大概的意思是说,这都不明白?程敏政都涉及到鬻题,皇帝让他先回家等着,这有什么难理解的?还非要让提督东厂的萧敬给你个合理解释?
程敏政早前已从李东阳那得知了事情原委,却是无奈拂袖,在司礼监读书房小太监的引路下往帘门的方向去。
说是回家闲住,还不如说是被卸职软禁。
……
……
程敏政被请出了内帘,在场的同考官就算再愚钝,也看出来朝廷查内帘鬻题是要来真的。
又有一名同考官走出来问道:“如今朱卷刚审阅完毕,是否就此开弥封,将张周、唐寅、徐经三人的考卷找出来,进行比对?”
这次不用李东阳介绍,萧敬便认识这是工科都给事中林廷玉,毕竟平时朝堂上也能常见到。
“林给事,开弥封的事先不急,要先以朱卷再行查阅,看是否有值得怀疑的卷子。”萧敬道。
林廷玉道:“程学士既未参与勘阅试卷,未有其择选从优的考生,也未有内外帘的勾连,这般的复勘还有何意义?”
“行了,不要说了!”李东阳见这群考试官要拿出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态度,急忙叫停。
你们这群人也真是固执得可怕。
萧敬是听命来办事的,伱质疑他的行为有什么用?难道你觉得不合理,跟他说了,他就可以违背皇帝的意思不做了?
萧敬笑道:“林给事,比对墨卷以实名勘验,固然要有,但时间还早,不用太急切。至于你说的将那三人卷子挑出来,这么说吧,唐寅和徐经的可以重点审阅,至于张周的嘛……他已可以打消怀疑,不必将他牵扯进内了。”
这次李东阳都不理解了,他望着萧敬皱眉道:“这是为何?”
“李阁老,咱家先前忘了跟您说,头着时候,陛下已让张周前往奉天殿,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跟华昶当面对质,且已言明张周牵扯鬻题乃查无实证捕风捉影的事,所以陛下已言明,若无实际证据的话,此事不可再提。”
“哪件事?”李东阳皱眉问询。
都是牵扯进鬻题的考生,皇帝现在都要在内帘严查了,结果先把张周给择开?这算什么道理?
萧敬道:“自然就是张周涉及鬻题的事,诸位不必惊讶,张周先前为朝廷做了很多事,功勋卓著,西北捷报已传来,鞑靼火筛部于偏头关惨败而回,王威宁已得旨要晋升威宁侯……”
“啊?”
在场的人都是在二月初八左右就进内帘的,对于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现在都过去二十天了,他们才知道西北出了大事。
李东阳也震惊道:“威宁侯?是不是……”
他就不好意思说,王威宁取得多大的功劳,能让他直接跳升?
“详细的,还请诸位将手头的差事完成之后,出去后自然知晓,此战中张周的功劳不小,再加上他先前所做之事,陛下特旨让他去跟华昶廷鞫,并当面说清楚,就没什么可意外的。还请诸位分清主次。”
萧敬的意思,我是来跟你们传达任务的,你们倒好问东问西的,难道我要把过去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你们?
林廷玉问道:“既然在廷议时,张周洗清鬻题的嫌疑,那华文光呢?”
“他已被下北镇抚司了!连同一起的,还与唐寅和徐经。”
这下在场的这群考试官彻底忍不住,感情待遇的差别是这么大的。
被举报的程敏政和张周没事,举报人华昶被下狱?
萧敬道:“李阁老,不如还是早些开始复核,将所有朱卷再找出来,查阅看是否有值得怀疑和商榷之处如何?”
李东阳点点头道:“可!”
……
……
内帘又忙碌起来。
等于说同样的考卷,要批阅两次。
第二次没那么麻烦,不需要再增加评语等,只需要看这些卷子是否有涉及到鬻题的可能。
众考试官被重新划分了区域和负责范围,之前负责四书文的,现在就可能需要查阅五经文和策问,总之是将之前的阅卷主要项目给调换,以保证公允性。
萧敬毕竟不可能在内帘常住,他在入夜之前就要走。
李东阳跟萧敬再于思贤院内单独会面。
萧敬问道:“先前朱卷的阅卷结束,有关名次和择选取贡的事,可都已定下了吧?”
“是。”李东阳点头。
虽然会试三场考试的结果是分开的,也还不知道这些朱卷,对应的是哪些墨卷,也不知背后的考生是谁。
但考生的朱卷都是有编号的,也就是说朱卷可以在不用跟墨卷对比的情况下,就能将一名考生三场考试所对应的考卷装订在一起,并定好名次,只等开弥封之后,对比一下知道这个人是谁就行。
如果开了墨卷弥封再把一个人的三场考卷汇总,再定成绩,那就有失公允。
萧敬问道:“那李阁老是否有打算,在发现有怀疑的卷子之后,即便是选上去了,也要黜落下去呢?”
“嗯?”
李东阳皱眉,“萧公公,您这是何意?”
萧敬笑道:“没有没有,咱家只是好奇,随口问问。李阁老应该还未详细看过那份礼部的奏疏吧?朱批中可是有一条,说是您不得随意黜落考卷,即便有怀疑的,也需记录在案,回头复查,开弥封后就更不可以。”
李东阳心中大为震惊。
不为别的,就因为从他得知有人参劾程敏政跟考生涉及鬻题时,他就想过,如果开了弥封之后,发现被参劾的人真有被取中的,也会将人刷下去。
在他看来,所谓的考场公平,远没有平息士子议论重要。
只有让士子们不再怀疑会试的公允,才是最大的公允。
在这种前提下,为大局,一两个考生的利益就显得无足轻重。
但现在,皇帝竟然能提前警告他不要这么做,就好像是他李东阳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怎能让他不惊?
“在下怎会如此?”李东阳当然要矢口否认,毕竟事没发生,他也就无须承认这一点,“陛下可是从旁处得悉到什么?”
萧敬微笑摇摇头,意思是有些事我没法跟你解释。
李东阳突然感觉自己在萧敬面前没了秘密,说话的态度也谦逊恭谨了很多:“萧公公,在下也不妨明言,有关会试的出题,从开始就是在下跟程克勤单独商议,未假手于他人,他在出题时也并未有偏颇,很多题目也是在几个题目中进行斟酌的,选题时多由在下来完成。”
“知道。”萧敬笑着。
你李东阳跟程敏政一起当主考,看起来权限是一样的,但谁不知道你李东阳权力更大?谁让你官大呢?
只是没人敢攻击你,说你鬻题罢了。
李东阳再道:“那若是最后查无实证,又当如何?”
萧敬道:“照常填榜放榜便可。”
“那……”李东阳想说,既然如此,那现在还折腾什么?
都跟你说了,程敏政不是单独出题的,他又没参与阅卷,这鬻题能查出个鬼的证据?别人不知道,我李东阳跟他一起出题的,最清楚背后的情由。
萧敬叹道:“事都如此,该查就查,没证据不也挺好的?现在所言之事,是程敏政或在考试之前,跟去拜访的士子谈论过可能会出的题目,或也就在他建议您要出的题目中啊,这也是他不避嫌疑的过错。”
“哦。”
李东阳似乎瞬间明白。
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外面瞎议论的士子闭嘴。
萧敬继续道:“等放榜之后,一切都会有定案。李阁老您完成内帘的阅卷和复勘,剩下的……无须您费心,听命便可。再有事,廷上也会再议的。”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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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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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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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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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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