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的举人要等年后才能抵达京城,这次来参加拜谒会的人,大概也就五十人上下。
“诸位,可安好?”
每来一个人,都会有人围上去,招呼一番。
唐寅很早就来了,坐在一边显得形单影只。
跟张周狂傲不羁相同,他唐寅到京城后也惹了浪荡的名声,别人跟他也只是表面上的客气,简单寒暄之后便无人去跟他探讨什么学问、考试的事。
大概都是觉得,你这么牛逼,我们惹不起。
王鏊和刘机到来时,能来的人基本都差不多。
“座主!”
众人都围拢上去。
众学子也没想到王鏊和刘机会这么平易近人,说出现就一起露脸,没让人通传没摆什么架子。
尤其现在王鏊还是侍读学士,比先前官职提了不少,有王鏊的声名在,这一届江南乡试的举人也倍有面子,以后能入朝当官,加入到王鏊的派系,前程似锦。
“伯虎!”
王鏊这次来,最关心的两个人,一个是唐寅,另外一个是张周。
但张周到现在还没出现,他也只能跟唐寅先打个招呼,王鏊对唐寅是非常欣赏的,甚至对没有把唐寅取为解元,有点遗憾。
唐寅赶紧给王鏊施礼。
此时突然有人问道:“两位座师,今日进院之后,看到有不少的锦衣卫,这是何故?”
一个问题,让场面的氛围有些压抑和紧张。
王鏊和刘机不由对视一眼,他们显然没法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告诉他们,其实这次的见面会,是陛下安排的,特地让张周来跟我们见见面?至于安排锦衣卫,是怕一会起了什么冲突你们上去群殴他?
我们这些当座师的,以往在学生面前,那是可以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但今天不同,我们也是受命来给那一个人牵线搭桥。
“不要管窗外事,今日只谈学问,不谈其它。”刘机笑道。
“来了!”
正说着,有人过来传话。
王鏊和刘机大概明白是谁来了,但在场的学子都不知道。
都在想,连两位座师入场,都不需要通传,这谁这么大的架子?
……
……
等人进来之后,士子中马上就有把此人认出来的。
“张秉宽!”
现场鼓噪起来。
张周也没想到,自己刚进京城没多少日子,就成名人。
今天他还不是单独来的,因为在外面……还有个熊孩子在等他……
这些锦衣卫可不是来保护他的,而是朱厚照非要死赖着跟他一起来,朱祐樘拧不过,最后就派人保护朱厚照。
朱祐樘提前跟儿子约法三章,言明这趟过来一切都听张周的,而张周进来跟众同窗相见,自然是不会把朱厚照也带进来的。
见完同科的座师同窗,张周还要去国子监参加一轮“面试”。
到时朱厚照也会跟着去。
刘机和王鏊都是他的先生,这要是被告知太子跟着他出来瞎溜达,事就大了。
张周跨步上前,显得很高调,直接拱手对王鏊和刘机行礼道:“学生张周,见过两位座师。”琇書蛧
“嗯。”
刘机笑着点点头,他对张周没什么成见。
反而是一旁的王鏊脸色绷得很紧,看得出他现在好像已经有点后悔把张周提拔为解元。
张周从当上这个解元开始,所作所为已完全超出了一个读书人的范畴,王鏊跟那些守旧的儒者一样,不支持自己的学生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更不想让张周出风头。
如果张周早点去拜访他,他能规劝一番,或许也不会有这种疏离感,现在二人再见面,王鏊就似乎想跟张周摆出点泾渭分明的样子。
“坐吧!”王鏊只是以最平常的方式,跟张周打了招呼。
随后在场的学子落座。
也没分什么名次,先来得坐在前面,后来的往后坐,于是乎张周坐在了最后的位置上。
……
……
例行见面会,刘机和王鏊只是对众人来年的会试做了一些期许,让众人回去好好备考。
没什么可说的。
比鹿鸣宴还乏善可陈,也没有宴席,在简单交待后,王鏊便以自己还有事为由,先往后堂去。
刘机则笑呵呵又跟众学子打了一圈招呼后,最后还特地鼓励了一下张周,说张周有“状元之才”,算是完成皇帝给的差事,随后他也进了内堂。
“状元之才?”
等两个座师走了,张周瞬间就成为众矢之的。
张周则对这群人一点兴致都没有,他的目光,只落在那个干瘦的唐伯虎身上。
跟以往唐寅几次跟他挑衅的张狂不同,这次他所见到的唐寅,很低调,坐在那给人一种画地为牢的感觉,不跟人打招呼。
王鏊和刘机离开,他也没说要过来下个战书什么的。
张周道:“诸位,先前本人做了一点事,耽搁了鹿鸣宴,到京城后也无心与诸位做个文会,先表达一下歉意。在下与这位唐寅唐相公之间,还有一点小的私人恩怨要解决一下。”
说完,张周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唐寅面前。
唐寅也站了起来。
张周好好将唐寅审视一番,觉得这唐寅有点“其貌不扬”,脸干瘦带着皴皱,可能是唐寅不适应北方干燥的天气,再加上唐寅还留着山羊胡……三十岁没到给人一种四十多岁小老头的感觉。
就这?风流才子?
“唐兄,终于有机会见面了。”张周笑道。
唐寅面色阴冷。
先前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找张周,又下战书,又到国子监门口去堵人,都没碰上。
现在得知张周不走寻常路,通过治瘟疫得到朝廷的赏识,唐寅从王鏊处得知情况都有点忌惮时,张周却主动出现。
唐寅道:“在下先前几次相请,为何不到呢?”
“事太多。”张周脸上带着和善笑容,“听闻唐兄一直想找我探讨一下学问上的事,相请不如偶遇,今天难得与你相见,不如就现场探讨一下?”
唐寅眉头紧锁。
倒不是说他不敢,而是他现在想稍微低调应对。
张周的张扬,已惹来那么多的非议,可张周是有资格去张扬的,他唐寅只是个江南乡试亚元,含金量不足。
还有什么资格跟张周叫板?
唐寅冷冷道:“会试见高低。这好像是伱张贡生说的。”
“哈哈哈,正是啊,先前太多人知道我只是个例监,觉得我是软柿子,想跟在下比什么学问,但学问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中进士之后,位列朝班,不比现在比个高低更有用?但我仍旧觉得,跟唐兄你,好像是有什么前世的恩怨,非要比个高低不可!”
“比什么?”
唐寅瞬间就被激发那股胜负欲。
跟你客气点,你还真以为我收手不敢比了?比就比!
张周道:“还是靠来年春闱定输赢,这样,如果我来年不能金榜题名,那我张某人接受以举人放官,从此不再参加会试!”
“啊!?”
现场的人本来就是看个热闹的。
听了张周的话,一群人瞬间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
一旁有好事的人赶紧拉张周一把道:“张解元,就算你才华横溢,也没必要立这种誓,哪有只考一次会试的?若你不中……以后也有大把的机会。”
唐寅也没想到张周敢放这种狠话。
按照正常的赌约,那他唐寅也该讲对等。
但唐寅想到要是这一届不中……自己以后也不考了,那怎么可能?
考进士那么容易吗?多少才子都是经历过几次会试的洗礼,就算是那些阁老部堂的,也不敢说能一次就考中进士。
张周笑道:“怎么唐兄,你不敢接吗?”
“你……”
唐寅本来自问不输给张周,但光是立个flag这一项,他感觉自己便输了。
但他还是咬着牙道:“有何不敢,若我唐某人没考中的话,那以后……”
“等等!”
张周叫住了唐寅。
唐寅稍微缓口气,刚才被人架在火上,他差点就要当众立下一次不中以后再不考的誓言。
这种事,也是可以事后不认的,但以后估计就没法抬起头做人。
还好被张周给叫住。
但也只是暂时叫住,谁知张周是什么想法。
张周笑道:“唐兄,本人无心在会试科场上耽误太多时间,才会立下这种誓约,但你不同,你没必要跟我立同样的誓。”
“你何意?”唐寅感觉脑袋有点大。
自己这是在跟一个疯子打赌吗?
一次考不中,我下次不考,还有你这么破釜沉舟不顾后路的,真是前所未见!
张周自然是有这底气的。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中,再让他准备三年再考,已无那必要,连皇帝都给他安排好另一条入朝的路径,自己何不改变一下思路呢?
真要再准备三年,只怕到时考试的状态还不如今天,一届不如一届,他不想去当复读生,太累。
张周道:“唐兄,不如这样,我不中不再考,而你不中,或中了后排名比我低,从此之后跟我拜入同一师门,你看如何?”
周围的人一听,全都议论纷纷。
这算什么比试?
唐寅冷笑道:“你让我拜你为师?”
“错了,我只是让你跟我拜入同一师门,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我是师兄,以后我们在朝有个照应,或是以后做什么事,你要听我的。”
唐寅咬了咬牙,没答应。
一旁有人提醒:“张解元,你这么做,好像很吃亏啊。”
“是啊,你不中,不考进士,他不中或是比你排名低,只是当你师弟,这算什么?”
一群人议论纷纷。
似都觉得这个比试很不对等。
张周朗声道:“诸位,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我只想考一次会试,不中便不再碰科举之事,而唐寅却志在高中,若他不中,或位次比我低……在下愿意与他共同进退,文坛的对手,也可成为同门师兄弟,有何不可呢?”
张周这算是对唐寅最后的保护。
现在主考仍旧没变,你唐寅也早早去见过程敏政,你还那么张扬,万一你命中该有此一劫卷入到鬻题案,我想救你都要一个明目。
如果我说你是我没过门的师弟……这理由听起来会不会很充分?
至于弟子……
同科举人,贸然收别人为弟子,这事就有点扯。
但若拜入同一师门,师傅只是我瞎编的,那以后还不是我这个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周道:“唐兄,你可敢接此比试呢?”
唐寅被众人环视,发现一个个瞅过来的目光都不怀好意。
本来他可以直接拂袖而去的,但想到先前几次去拜会王鏊,王鏊对他都有一股遗憾,想到先前数次跟张周请战而不得,被张周轻视……这一下他就算不想接,也要接了。
“好!”唐寅一口答应。
这下人群热闹起来。
有人劝说道:“伯虎啊,你可要慎重,给人当师弟,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有人问道:“到底是拜哪位为师呢?”
连师傅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要同一师门,这种邀约对赌的条件闻所未闻。
张周笑道:“那好,我便静待唐兄你高中。在下告辞了!”
“等等。”
唐寅道,“若你我同中进士,我的名次比你高呢?”
唐寅想到了这场比试中,好像还有一些达成条件,没有规整到最后的集合中。
张周笑道:“那时你我同殿为臣,互相照应,还非要一较高低?唐兄你不会是没胆量吧?”
“有何不敢!”唐寅现在是下不来台,只能被张周牵着鼻子走,“此约可是当众所立,你张某最好莫要食言,若食言……拜我为师,我也便不计较你不再考会试的誓约。”
唐寅也算是“手下留情”。
给张周留了一条“后路”。
你考不中,拜我为师,我就便当你今天的誓约可以作废。
张周心说,我都要违约,干嘛不连拜你为师的誓一起违,还要遵守一样违背另一样?你唐寅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
读书读傻了吧?!
张周道:“那诸位,在下就要回去,用功读书,免得来年不中连以后参加春闱的资格都没了!诸位也可将今日之事,传到京城内人人皆知,在下便是要做这最后一搏!与诸位共勉啊!”
在场的同科举人面面相觑。
都说唐寅放荡不羁,但遇上了张秉宽,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今天可算是开眼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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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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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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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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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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