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悄悄撇了坐在一旁的薛绍一眼,他面色沉重,浑身抑着冰冷的气息,叫人心中生惧,不敢靠近。心中忍不住暗道,娘子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这时,外头婢女道:“娘子回来了。”
云娘听见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娘子回来了。她又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面色是显而易见的缓和了几分。
清容今日心情不错,她不紧不慢的进门,见云娘一脸殷切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云娘小心道:“适才阿郎在找娘子呢。”
清容往里走,又看见薛绍坐在桌前,面前还摆了一桌的菜膳。难道他一直在等自己回来用饭么?也是她一时疏忽了,忘记和云娘交代了。
清容点头,让她们先下去。她有些抱歉,对薛绍道:“对不住,是我疏忽了…”
话没说完,薛绍抬眸,极力克制自己,沉声问道:“你去哪了?”
“我回了趟家。”
薛绍心中有些紧张,因而声音也带着些颤抖,“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回去了?”
清容见他神色古怪,走近问道:“阿爷故友来了,故叫我回去一趟,你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薛绍望着她,伸手抱住了她,将头抵在清容的腰间。
他有些如释重负,还好,她不是生自己的气了,他还以为她听了韦夫人的话,一气之下回了陆家,不肯回来了。
半响,他闷着声音道:“能不能答应我,日后也不要一声不响的离开。嗯?”就算真的定要离开他,能不能也让他知晓。
清容哑然失笑,垂眸看着他,“事情突然,我真的只是忘记了,也不知道你在等我回来,你能不能别这样…患得患失的。”
她顿了顿,才想到这个词来形容他。从开始,他就这样,总是多想。
薛绍默然,他不知说什么反驳,清容说的…也是实话。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觉得我要离开?因为今日大嫂送来了的两个婢子?”
薛绍盯着她,点点头。
清容瞧他这样冷的一张脸,出现这样老实木讷的神态,便有些好笑,“在你眼中,我就是会为了一些小事置气取闹的人吗?”
“不是。”他当然知道,她绝不是被情绪冲昏头的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有自己的打算。她肯和自己解释,不过也是怕相处中生了矛盾而招来麻烦,虽然她也说对自己有情意,可那也绝不是因为自己在她心里有多重要。xiumb.com
而恰恰也是因为太知道,薛绍才觉得,她随时可能会舍弃自己…
“你既知道,怎么还那样想?”清容瞧着他,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似笑非笑,问道:“你害怕?”
薛绍盯着她,她一贯平静清明的眸子映着自己的模样,此时她眉眼弯弯,嘴角漾起浅笑,轻柔似雾,好似高不可攀的神女终于肯对施舍笑意。
他难抑心头悸动,喉结滚动,道:“嗯。”
清容见他有些痴,忍不住伸手在他额前一弹,笑道:“那你说说,今日你是怎么安排那两个婢子的?”
薛绍在她面前没了脾气,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我将她们送回大嫂那去了,我说是我的意思,不劳大嫂费心。日后再有这事,直接找我就是。”
清容瞧着他,可无可有的点点头,笑道:“都几时了,你还不用晚饭?”
“你用过了吗?”
清容点点头,“今日先生好友蔺衢子来雍城,去了我家中,我便留下来一道用了晚饭。
蔺衢子?薛绍自然也听说过此人,说是民间画师,画技一流,却不肯效力于宫廷,游走于各地。“你与他相识?”
清容点头,“他与阿爷有些交情,从前在南苑山上暂居时曾教过我作画。”
薛绍知道清容会画花鸟丹青,没想到是和蔺衢子学的。
清容从外头回来,出了些汗,觉得身上不舒服,她道:“那你先用饭,我去里屋换身衣裳。”
薛绍拉着她,不让她走,“你在一旁陪我一道?”
清容好笑,“食不言,寝不语。”
薛绍看她一眼,来了一句,“你在床上说的话可不少。”
清容果真是被这人的直白无赖给气笑了,好在她如今也习惯了,也不像之前那样被他说的羞愤。她反问:“那都是因为谁?你…嫌我吵闹了?”
薛绍吃饭的手一顿,他抬起眸子,咽下食物,“没有,求之不得。”
清容好笑,拍掉他的手,哼了一声,只留下一句,“白日美梦,先好好用饭吧。”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薛绍望着眼前的晚膳,不知想起了什么,倏的笑了一下。也是,他不急,反正也有的是时候再找她“慢慢算账”。
翌日,清容再起床时又已是日上竿头。
想起昨日薛绍来着她,不依不饶…她又不觉红了脸。要说薛绍,有时老实得很,有时却又很是会“蹬鼻子上脸”,只她有时说几句好话,他便能不依不饶上半天。
昨晚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只记得迷迷糊糊间,听见他问道:“清容,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也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只是她太累了,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回答他。
苏氏送妾的事,清容到底还是自己要出面与她解释。闹了半天,清容才知道这事原是苏氏误会了薛绍,怕清容处境为难,才赶紧挑了两个头面整齐的伶俐人送来,谁知又叫薛绍驳了回来。
苏氏心中憋屈,直道薛绍性子着实古怪,先又着急子嗣,后又将人赶回来,前后不一。心里又不免同情清容,整日和这么个性子古怪的人朝夕相处,可不要被逼疯了才好…清容不免好笑,她实不知从何解释起,也只有叫薛绍背了这个黑锅了。
到了后日,清容如约带着蔺衢子一道去了灵宝寺。
清容寻了一位僧人,请他去寻释一,两人便在前殿等候。没过多久,便有人找来了。清容没想到却是空寂出来相迎,他向清容和蔺衢子行礼,“两位檀越还请随我来,家师已在禅房等候了。”
原来空寂法师是释一的弟子。两人随着空寂一道去往禅房,清容终于见到了这位盛名在外的释一大师,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僧人,个头矮小,面孔微圆,慈眉善目,五官并不出众,整个人瞧着颇有些弥勒佛的意味,叫人觉得和气可亲。
清容恭敬的见礼,“见过释一大师。”
释一笑笑,还礼道:“女檀越有礼了。”
他的声音敦厚温润,倒和他的气质十分相配。清容不禁看了空寂一眼,心道这两人也不亏是师徒,连周身的气质都很是相像。
清容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觉在这样的大僧面前,好似说什么都不合适。释一见过的香客多了,对清容的反应也不奇怪,只是笑着问道:“这位女檀越是蔺檀越的何人?”
蔺衢子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挚友之女,从前也随我学过画,今日便是她带我来寻你来了。”
释一和善的笑笑,“原来如此。女檀越气质不俗,可是对佛法也有造诣?”
清容摇了摇头,谦逊道:“佛法高深,清容不甚知晓,不敢言于佛法有造诣。”
他看着清容的眼睛,笑了笑,“女檀越是难得通透之人,只是俗缘未断,这是你此生要修行之题,若能参悟,方可安心。一切皆是缘,缘分不易,该当珍之惜之,便如这韶光,稍纵即逝,失不再来。”
清容闻言微愣,只是愕然的点点头。见蔺衢子也带笑意看着自己,才稍安心些。清容不欲打扰蔺衢子与释一叙旧,向二人再次见礼之后,道了告辞,便与空寂一道退了出去了。
“俗缘未断”、“惜缘”、“失不再来”这是在说她与薛绍吗?清容忍不住想到。
见清容面带几分茫然之色,空寂在一旁宽慰道:“陆娘子不必多忧,家师或是见与你有缘,好心出言提醒而已,并不一定会对应实处。”
清容点头,对着他客气一笑,“是,多谢法师提醒。”
空寂也笑了笑,却不知是为何而笑。
一时间,两人无话。
清容与他一道走出禅房的院子,忽听空寂问道:“许久未见陆娘子,一切可好?”
清容点点头,客气道:“一切都好,劳法师挂心。”她想了片刻,才说道:“法师可是要参与译经之事?”
空寂微笑道:“是,或许再过段日子,在下便会随家师一道去往淮洛译经。”
清容略有些意外,“噢,原来如此。那…我便祝愿法师此行平安,诸事顺利。”
空寂回礼,温和道:“多谢。”
他终于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清容的双眸上,可是那眼神却带着几分哀伤与决断,让清容看不清。
空寂悠悠的收回视线,这大半年来,他总是会想起她,虽然只是匆匆数面,可他却念念不忘了。也是最近忙碌了些,他才偶尔会想起她…或许此行亦是佛祖给自己的警示,他该忘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人,那份不能拥有的情意,静心静念。
“法师在想什么?”
空寂摇头,苦笑道:“是本不该想之事,不该起心之念。”
清容微愣,不知他因何而烦恼。
片刻后,她劝解道:“人人都会说止心止念,可是欲做到心如水,杂念妄想,悟空一切,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生无止,则修行无止。法师也只有先知不可念,才可论修行,不必为眼下的难题而困扰。”
空寂看向她,目光里有几分赞许之色,他浅笑点头,又很快将视线移开,声音柔和,“是,陆娘子此番言语,在下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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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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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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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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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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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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