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人还没出去,就听见陆氏语气平稳,说道:“想来夫人对我是有什么误会,不过明日不说暗语,夫人大可放心,我来此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依照礼数。若夫人觉得困扰,日后我便不来打扰。”
张氏纳闷,有点不信她所说,“就是这样?”
清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她纠结,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神色坦荡。她并没打算过要一笑泯恩仇,与张氏姐妹交好,可也不打算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与她们纠缠下去。
张氏姑且信她两分,有些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道,“你们中原人倒是很看重礼。”要是按照陆清容的说法,她不仅不该追究,还要客客气气地待她们,不过她竟然也甘愿吞下这口气?若换做自己,定然不能,这样说来这“礼”倒尽让人“吃亏了”,张氏如此想道。
若是清容知道她的想法说不定会被逗笑,她其实也不是“重礼”的人,这样说也不过是找个合适的说辞而已。
之前是鞠家有意要与他们为难,要换作之前,她自然不会拿出如今的态度,可现在的确不同。一是鞠家身份特殊,二是为顾全大局,薛绍定不会对鞠家追究问责,赶尽杀绝,更何况还是在鞠昀蔚做出了选择,及时告知龟兹动乱内情,立下功劳之后。再者,如今鞠家要动他们也得掂量几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既然没必要也不应该“敌对”,那不如看开些,维持面上的和气就够了。只是她觉得没必要对着旁人解释这么多,随意找了由头解释。
清容笑了笑,“口不对心”道:“礼不可废。”
张氏对此却不以为然,她是不喜欢这些条条框框的,自打她嫁给鞠傅均之后,这些道理规矩不是一般的多,让她好生头疼,故而说起这个,她也有话说,好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名义上的“得益”之人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张氏听了直摇头,自己给自己挖坑,倒也真是…
幸而清容本来就是随口说的,所以也并没在意,笑道:“有时的确会如此,不过有时也算是有些用处。遇事拿不定主意时,也可参照礼数,也不至于无例可循。”
张氏不认同,想要辩上两句,“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难道不管好的坏的,只要有礼如此,就不顾当前,做那眼盲心瞎的人?”
清容看着眼前这个明艳生动,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子,摇头好笑,“那倒也不至于如此。对错如何,心里有数就好。”
张氏不免想起了鞠昀蔚和阿姐两人各执一词的争辩,其实她觉得都有道理,又都不算太有道理,无法去判断其中的对错。她看了眼眼前的西州“高人”,要是她,她如何理解?
张氏问道:“我听西州百姓都赞你厉害,你既然这般能耐,我倒想问问,你要如何去判断这对错?”
清容道:“可却不好说。”
“难道你也不能?”张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是她太愚钝,本身就是这事难断,不然怎么连陆氏这样聪明的人都不知道?
清容莞尔一笑,点头道:“其实我也不过凡人而已,并没旁人说得那般厉害。若叫我看,对错这事,应是关乎立场。人所处境遇,便是人判断对错的依据。”
张氏闻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又具体说不出来是什么道理,于是道:“好似是这样,你快继续说。”
“也没什么。只是我想,身处环境不同,感受不同,对事情的理解自然也不同,既然不同,对错自然也不会一样。”
张氏不解,“照你这样说,便是无解,难道就分不出了吗?”
清容看了她一眼,问道:“夫人是遇上什么难题了吗?”
张氏虽然想问,却没打算要全盘托出,下意识就摇头否认,掩饰道:“并没有。就是、就是…一时兴起,想问问你,看看你有何高见。”
清容眼神略带深意,笑了笑,说道:“那要看夫人你更在意什么人?”
“人?不是在说事吗?”
清容解释道:“事都是与人不可分的,两者怎么能分开?所选择做一件事,无人去做,无人牵涉其中,那这件事又如何发生?也正因为两者不可分,所以才会让人觉得难以判别对错。”
张氏思量片刻,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心里最偏向谁,谁就是对的?”
“有道是:心外无物。既然有了偏向,怎么可能完全公正呢?人也不自觉地将人与事交织在一起,可能事情本身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你会不自知地为你偏向的人辩解。”
张氏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她自然向着自己的阿姐呀,难不成还要向着外人?可她又觉得自己是明理的人,不会一昧偏袒的,若是不对,阿姐就不该执着。
她竟然一时犯起了难,“这样是不好的吧?失了公允。”
看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清容觉得自己可能是将人“绕晕”了,说不定解不了她的问题,还让她更纠结。于是,决定直截了当道:“我看夫人是想多了。”
张氏意外,“想多了?”
清容点头,“夫人既想偏袒一方,又想着要求一个是非公道,难道不觉得矛盾吗?这样只会让夫人自己苦恼,陷入为难。”
“两者就不能顾全吗?”
清容摇头,“这本就是矛盾的事。就好比鱼与熊掌吧,你明明最爱鱼肉,可却想着要‘公公正正’地将两者比较,这能比出来吗?”
张氏的纠结之处,被清容挑明之后,反而豁然开朗,只是她又觉得不太对,“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真的铁面无私,一点情分都不念呢?”
清容看了一眼窗外,收回视线后,笑着点了点头,“是,其实到底如何,夫人心里是有数的。”
张氏闻言有些小得意,摆手笑了。“你说的也不错。”
清容不欲久留,对张氏道:“我来这也有会功夫了,眼看天色已晚,夫人还要照顾鞠都护,我就不再打扰了。多谢夫人今日款待。”
张氏问道:“你就打算走了,不再坐会?”
清容婉言拒绝了。
张氏今日与她聊得还算不错,心情尚佳,起身送清容出门。直到人走了,大张氏还坐在隔壁的屋子里没出来,她神色复杂仿佛在思索什么,最后却化为一声长叹。
……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左右,陆清容那边都没有动静传来。起先张氏姐妹都有些不大相信陆清容真如她说的那般。可看样子,她这般“安静”,貌似真的是打算将事情翻篇了。
大张氏对此的确有些触动,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张氏不愿见她和鞠昀蔚之间这样僵持下去,明明都很惦记关心对方,可却又装作不关心的样子,也在大张氏面前劝了许多,鞠昀蔚对大张氏亦有感情,也主动低头求和。大张氏虽生他的气,可本也不是真的想要与鞠昀蔚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一来二去的,也松了态度。
十月转眼而至,初冬时节的西州,北风瑟瑟,衰草纷飞,透着萧瑟之意,然而边境大邺的军队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似乎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精神高涨。
阿史那贺支兵败如山倒,剩下的本部人马不过一万多,他意欲遁逃西域。裴仁泰欲除恶务尽,乘胜追击,任部下为先锋,直取突厥王庭。西突厥大败,全军覆没。
这样大好的消息传出,莫说军中人心振奋,士气高涨,就是西州城里都是欢欣鼓舞,一副热闹欢庆的样子。
此时薛家上上下下正忙,可无人不是喜上眉梢的样子,那风风火火的步子仿佛都洋溢着喜悦,他们都知道,自家阿郎这回可是灭西突厥的功臣,封将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事!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样好的消息的确值得人庆贺,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情总不是只有好,而无坏的一面。
鞠家在西州的势力可谓是盘根错节,从前与西州的高门就多有往来,如今也是来了没两个月,似乎关系更加亲近。
清容也是最近才知道,鞠都护的表亲白氏就嫁入了祁家,但是之前因鞠家不在西州的缘故,此人格外低调,如今鞠氏重回西州,白家和祁家就开始“冒头”了。
清容看了眼白夫人送来的帖子,是要邀她去赴宴的。听说此次去的人多,都是些高门官眷,清容不好推辞,便接了下来。
清容其实也料到了,日后她会多些难拒绝的“场面”宴席。可等她赴宴之后才明白,原来对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给她摆了道“鸿门宴”呢。
实话实说,那日的宴席,清容吃得并不痛快。她想自己来赴这个宴,可真是“自找不快”。尤其是听了鞠夫人那些话之后,她整个人就像生生吞了一只苍蝇一般膈应得很。但是她并没当场发作摆脸色,让对方下不来台。因为鞠夫人的话,确确实实给她敲了警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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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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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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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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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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