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母女在感叹冯氏母女时,又不免唏嘘,这男人便是一心想着富贵前程,若是无情狠心起来,当真是叫人心寒。清容虽然没说什么,可还是心中有些悸动,她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走到这样鱼死网破的局面…清容想起先生曾说过的话: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想来只有日后,除了家人外,不对旁人有太多的期望幻想,该是有所保留,免得最后却是伤了自己。
四娘心思细腻,怕此事会让清容心中生畏,便想转移她的注意,拉着她说起别的事,四娘笑嘻嘻道:“阿姐,再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你第一回在雍城过上元节,咱们一道出去瞧瞧热闹吧?”
清容想起前几日和薛绍的那个约,她望而止步,觉得自己还是不去好些。见她犹豫,四娘又连忙说道:“阿姐你不知道,这都城的上元节很是热闹,街市上都是人。从十四到十六这三日,要连着挂三日的花灯呢,这三日街市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阿姐你难道不想去瞧瞧吗?”
四娘又拉着清容撒娇道:“就算你不想去瞧瞧,那就当陪我一道去瞧瞧嘛,好姐姐。”
清容架不住四娘软磨硬泡,只好满口答应。想想也是,这街市上那么多人,他也不一定会找到自己,何况她也确实有点想去瞧瞧这热闹。
正月十五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原先清容还觉得薛绍可能会找到自己,可是当日看了四娘的架势之后,她才觉得,薛绍恐怕是找不到自己的。原来这上元节还有戴面具、扮瑶娘的小花样,这人一打扮上,从外面根本瞧不出来。
四娘给清容找了一个简单的面具,又替她选了一身鹅黄底联珠纹的六幅长裙,外披着浅杏色素面披帛,头上簪一支流苏步摇。与清容寻常的打扮不同,显得格外鲜活俏皮。
陆文中与王氏年纪大些,便不爱凑这热闹,只是让婢女陪着清容姐妹去了。待夕阳落下,西市的花灯也一盏盏地被点亮,清容她们到的时候,路上已是人来如织,花灯满空,热闹非凡,映得这满城华彩辉煌。
大道上简直是人满为患,有三五成群的少年郎君,有奴仆围拥着的妙龄贵女,还有踩着短靴的胡人,人群中还有表演舞剑,吐火,耍大杆等把戏的,引得一众老人孩童驻足观望,叫人目不暇接,稍不留神,也许就不知道同行的人去了哪里。
原本清容还和四娘并肩走在一块,在人群中,还能留意到对方。可两人就在热闹处停下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拉住了清容的手,用一只手护着她,将她一把从人群中带了出来。xǐυmь.℃òm
清容心中慌乱,害怕是像那时在茶安县一样遇到了歹人,她正欲唤人。那人从她的耳畔低语道:“是我。”
薛绍?清容认出了他的声音,将手挣开,她没想到真叫他找到了自己。她不肯承认,“你认错了人了,我不认得…”
“认不认得,我看了就知道。”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摘清容的面具,清容侧身躲开,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她自己摘下了面罩,“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你还能找到我?”
薛绍瞧着她,眼神自信且笃定,他低声道:“你穿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得。”
“你胡说什么呢?”清容轻斥道,瞧着对面的人,也不说话,难道他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薛绍却认真道:“是真的。”她当然不知道,他在梦里也已见过她多回了…
薛绍看着后头跟过来的婢女,提醒清容道:“你答应了若找到你,便和我一道过节的。”
清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暗喜,她点点头,嘴上却说道:“她们都是和我一道的,自然也要跟着我。”
阿珍和颂月看见薛绍在这也没有直接过来,只是在后头几步跟着,阿珍小声嘀咕道:“薛郎君怎么也在这?”
颂月看了一眼,又转过头低声道:“这还不明显,是来找三娘的呀,咱们还是隔开些,我看薛郎君看咱们的眼神总是冰冷冷的。”
阿珍忙不迭点头,她也有这种感觉。可是四娘可不知道这事,她只当清容走掉了,忙着找她呢。四娘瞧见清容,忙赶了过去,没看清她身旁站着的人,“阿姐,怎么到这来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薛绍有些冷脸瞧着她,四娘的笑容凝在脸上,她还记得薛绍,没想到他也在这。只是他现在对着自己的脸色着实不算太好,哼,神气什么,和崔君那样的温润君子比起来可差远了,她才不稀罕呢!
四娘也不理他,拉着清容就要走,“阿姐,咱们去别处吧。”
“等等,她说了要与我一道的。”薛绍出声制止道。
四娘瞪大了眼,清容十分不好意思地朝她摇了摇头,又对薛绍道:“四娘一个姑娘家在外,我不放心,我不能让她一人在这。”
说着,四娘脸上的神情也得意起来,果然,阿姐还是最在意自己的。薛绍微微皱眉,往身后喊道:“薛常。”末了,又看向清容,问道:“有薛常陪着,她想什么时候回去,就让薛常送她回去。你可放心了?”
清容和四娘还没有说话,他又接着道:“真有什么事,他一个大男人也比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强。”
这回清容倒是无话可说,四娘却在心中暗暗摇头,这未来的姐夫也太不会说话了吧。见话都到这份上了,清容也没有再推辞,在薛绍那极具压迫的目光下应下了。
清容与薛绍隔开一两步,两人并排走在街上。清容问道:“你什么时候到这的?”
“你来的时候,我也正好到这。”
清容疑惑,他怎么知道?薛绍解释道:“从你出了家门之后,我便跟着陆家的马车,自然知道。”
“你…”清容没想到,竟然叫他钻了这空子,她咬了咬唇,说道:“你使诈,这不能算。”
薛绍摇摇头,认真道:“兵不厌诈,我只是有备而来罢了。再说了,你不是也为了不想我找到你,特意做了这身打扮吗?”
清容一时语塞,又看见他这一副坦言又较真的模样,既好气又有些无奈,“这街上的人不多得是女子这样打扮,难道我便不行呢?”
他急着反驳:“当然不是,你想扮成什么样都行,日后就是我们成亲了也是如此。”
清容有些不好意思,大庭广众的就说这些事,她慢悠悠地“嗯”了一声,一时有些失神。旁边一个小男孩往人群中窜出来,正要撞在清容身上,薛绍眼疾手快,将她揽了过来,“当心。”
他将手放在清容的肩头,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是那样的强势,又是那样的令人心安。清容的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意外惊地漏跳了一拍,她与他相依,即使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和灼人的体温…
“你还是与我走近些吧。”他低头俯身与清容说道。他的气息萦从耳尖处传来,也萦绕着清容。
清容耳尖发烫,她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嗯。你先松手。”
薛绍依言松开了手,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略有些失落。清容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问道:“你既然都打算好了,那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我也不知。”
清容停下脚步,眉梢微挑,原来他们现在正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清容无奈一笑:“我原以为你都打算好了呢,你刚刚不还说自己是‘有备无患’嘛?”
薛绍直言道:“我只是觉得,你能与我在一处就很好了。”
“油嘴滑舌!”清容忍不住说道,“难道要一直这样走下去不成?”
薛绍自然没有意见,或者说她想要做什么可以,只要和他在一处。他们往前走,遇到几处热闹的地方,便驻足观赏一番才离去,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看着虽然疏离,可却也有种莫名的和谐。
两人行至一处表演吐火把戏地方停下了,这里围着的男女老少尤其多,都挤挤挨挨地往前凑,若是个子小,根本看不见里头的人。清容也想看看这把戏,她也很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努力地踮起脚尖,却也只能看见一星半点。
薛绍见她想看,转头问她,“你想看,我帮你?”
清容不解,凑过去问道:“怎么帮我?”
谁知,他靠近,双手紧扣着清容的腰,俯身将她抬上了自己的左肩处。那样稳健,又那样有力量,清容被这举动惊地触不及防,她怕摔着,只好将一只好手扶着薛绍的头。
她面色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薛绍,“你…”怎么这样,大庭广众地就这样将她举起呢!
薛绍却是面色无异,问她道:“你可看清了?”
他本就生得高大,再举上清容,便真是一览无余了。清容往前看去,哭笑不得,看清了,不只她看清了,别人也都看清她了。
清容垂眸看他,咬了咬唇说道:“好了,我看到了,你快些放我下来吧。我…我害怕。”
薛绍依言将她放在了地上,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十分流畅,好像于他而言只是简单地拿起一件物品那样简单。
旁边的一个女娃娃见了,也闹着要自家哥哥将她举上肩头。“阿兄,我瞧不见,我也要!刚刚这个郎君都举了他妹妹起来看,我也要!”
薛绍听见了,出声打断道:“你瞧仔细些,她是我的新妇。”又冷眼看了那女娃一眼,“我们才不是兄妹。”
他生得高大,又面容冷硬,不笑本就显得凶巴巴,冷着脸更是让人怕,何况是这么个女娃娃,她不敢看薛绍,忙缩在自家兄长旁边。
清容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打趣道:“她才多大,知道什么?你和她计较?”
薛绍一本正经道:“错了本就该改。”
清容好笑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咱们去别处吧。”薛绍听她的话,点了点头,走的时候还不忘冷眼睨了刚刚那个女娃一眼,叫人家好生后怕,也不敢叫嚷着自家兄长举自己了。
街上依旧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两人走着,薛绍的目光时不时地瞧向清容,清容也能感受到,有些不自在,问道:“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好看,我时常忍不住想要看你。今日你回去了,我们到成亲那日前大概都见不着了,我便想多看看。”
又是这样直白的话语,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都丝毫没有顾忌,能随意说出来了呢?她不抬头看他,有些怕又看见他那如火炙热的目光,会叫人心慌…即使现在她的内心本就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平静无波。
他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他说着,还不待清容说话,便拉起了清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他锁着眉关切道:“手还这样冰冷?”
清容忙将手抽了回来,移开目光,说道:“也许是在外头待久了。”
“你要是冷,怎么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带着你在外头了,害你吹这样久的风。”他虽冷着脸,语气却是自责。
清容摇摇头,“一到冬日里我便是这样,手脚冰凉,可身上并不觉冷。”
薛绍垂下眼眸,虽是失落却很干脆道:“我送你回家。外头天冷,你的身子要紧。”
清容瞧着他,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点了点头,“好,只是不必你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颂月来这的几个月,也大概记着路了,有她们两个跟着也就够了。
可薛绍却执意要送,“就这一回,只送这一路,你也不让吗?”
她不想在这街市上和薛绍推辞来去,也就应了他。可在外人看来,这如同两军交战,终于,一方还是妥协了。
两人一路无话。
眼看陆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了,清容也准备告辞,“好了,就到这吧。今日多谢你,我就先走了。”
薛绍点了点头,望着她即将离去的身影,他忍不住唤道:“清容…”
清容定下脚步,这是他第一回叫她的名字,她看着眼前的人,问道:“怎么了?”
她的双眸盈盈,又如同清水透彻平静,仿佛能一眼看到人的心里去。薛绍敛神,低声说道:“三月初一,等我来娶你。”
他神色认真庄重,似是承诺又像是告知,就像一记重鼓,在人的心中敲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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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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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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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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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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