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抬了抬手,几个太监合力将官家扶了起来,官家一个不稳,白华英箭步上前扶了一把,一只手不经意的扣上了官家的手腕。
官家看了她一眼,微眯了眯眼,顺势靠在她身上站稳了些,“这玉鹿山的天,还是冷,今年的春天来得慢,李全,你去将朕那件狐袄大衣拿过来。”
“是。”李全见了白华英,眼底泛起一抹欣喜,转身去给官家找狐袄大衣。
宫女们规矩的捧着衣物上前,给官家擦身,穿衣,白华英扶着官家,扣着他的脉好一会儿,官家也由着她扣着,直到要穿衣了,白华英这才松了手。
官家将衣裳都穿好,朝屋子里的人抬了抬手,缓缓的坐在龙椅上,白华英站在一旁,秀眉紧锁,寻思着官家的脉像,这分明就是中毒之兆,可是宫里这么多的御医,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可见宫里如今人心都偏向皇后那儿了。
“小丫头,可瞧出些什么。”他拿起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坐得也随性了些,手里拿了串檀木的珠子一颗一颗的碾着,那珠子应当是拿了许多年了,如今都包了浆了。
“官家,奴婢……”她拂衣跪下,犹豫着这话要不要说出口,毕竟太子只让她看看是不是中毒,没让她治病,也没让她说实话。
“行了,朕早就瞧出来了,你不是宫里的,你潜进来,有话不妨直说,朕又不是昏君,怕什么?”官家靠着软枕,拿了桌案上的暖手炉子放在膝上。人年纪大了,总觉得身体哪哪儿都漏着风,体虚得厉害又无济于事。
“官家英明,奴婢今日斗胆过来,是受太子殿下所托,来瞧瞧官家的身体。”白华英跪在地上,目光真挚,官家理了理檀木的珠串子,轻笑了笑。
“倒是难为他了,朕禁了他的足,要废他这个太子,他倒还对朕存着一片孝心,你倒是说说,朕如今身体如何?”官家坐得正了些,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奴婢不敢撒谎,官家的身子,如今很差,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她斟酌着开了口。
官家她原先也是见过的,为人和善可亲,经官家的手,着实办了不少于民生有利的事,也堪称是个明君了,只是近些年,因着封家的干系,太过宠信勇安侯府,以至于勇安侯如今只手遮天,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官家目光微沉,“朕的身体,连御医都说不过是顽疾,每日用药,春后必然会好,你在朕面前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
“官家是明君,奴婢万分敬重,奴婢师从缥缈峰,医术上官家若是不信,可以请师父亲自过来诊脉,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引人生疑,打草惊蛇。”白华英跪在地上,背脊却笔直,与官家对视也不卑不亢。
官家见她不怕自己,不由有些意外,“那你倒是说说,咳咳……朕这个身体,是何缘故。”
“是中毒,幸亏官家药只喝一半,若是全喝了,只怕在开春的时候就该神智不清,随即殁了。”白华英双拳紧握,扛着官家那凝视的目光。
往年她曾陪同父亲见了官家几次,那时候的官家总喊她囡囡,亲切得很,如今凝着她的目光,却如同刀一样,刮得她生疼。这大概就是帝王之怒!
“你好大的胆子!朕所有的药都由皇后盯着,所有的方子都出自太医院,你却说朕中了毒,小丫头,你莫不是太子派过来挑拔离间的?”官家的语气极轻,似漫不经心的一聊,但里头的话,却字字如针!
白华英伏在地上,沉声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这儿有一根银针,官家可以试一试,看这碗药到底有没有毒。”
正巧那药还剩了半碗,搁在热气氤氲的浴桶边,那色泽在阳光下透出一丝诡异来。
官家拔弄着手中的珠子,意味深长,“朕与皇后,伉俪情深,荣王又是朕最疼爱的幼子,断不会害朕!下毒一说,简直闻所未闻,你既然要试,那就试,但若药中无毒,你的脑袋,朕也只能摘了。”
官家三言两语,轻飘飘的便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果然,帝王家的权势,都是用尸骨堆积起来的,白华英磕了个头起身,将那碗药端至官家跟前,她闻了闻那碗药,又沾了些尝了尝。
“这里头的毒放的很少,但以官家如今的体质来看,这药服了该有小半年了,如今毒药量轻了,官家才能骑马。”白华英见他不信,又数举了这碗药中所用的药材,方子官家是看过的,他不通药理,但多少有些防备。
“官家,这毒不好解,我要回去找我师父商议。”白华英将碗里的银针取了出来,银针的针尖隐隐约约里黑了一点点。
官家叹了叹气,朝她狐疑道:“朕记得,他似乎只有一个女弟子,就是封家的那位嫡女。”
白华英默了片刻,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个嫡女吧,“奴婢是外家弟子,若是官家不信,也可以传诏魏师兄。”
“行了,朕历来用人不疑,这毒,如何解?”官家坐得正了些,一双眼里止不住的疲惫,但神色上却不显山露水,白华英一时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奴婢这儿赶制了几颗驱毒丸,官家在喝药之前将这药丸偷偷吃下去,可以驱除一大半的毒性,另一小半的毒性,可以通过药浴来驱除,这儿还有一瓶是调理身体的,是魏师兄给奴婢的,只要往药浴里滴上三滴就可以了。”
白华英将手里的东西呈了上去,官家打开装了药丸的盒子,抬手随便拿了一颗,这药丸很小,握在手里几乎都要看不见了,但凑近鼻尖就可以闻见一股子很香的药味。
白华英将瓶子里的药倒了大半出来,“奴婢绝无害官家之心,官家若是不信,奴婢可以以身试药。”她将药在手里晃了晃,闭着眼睛随意拿了一颗吃了下去。
官家这时才笑了,将手中的药丸吃了下去,“太子也是有心了,不过,朕与太子乃嫡亲的父子,你也替朕问他一句,他就这样不信朕?”
“殿下不是不信官家,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官家既然愿意下这样一盘大棋,必然是另有打算,殿下在府中,最担心的,还是官家的身体。”白华英答得很官方,这样的场面话,后来她在侯府的时候,不知同那些妇人说了多少,如今用起来,真是得心应手。
官家将药丸收了起来,朝她抬了抬手,“行了,起身吧,宫中之事,朕另有打算,这几日,你就呆在朕身旁伺候。替朕也瞧一瞧,到底是谁,要毒害朕。”
他只字没提皇后的事儿,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太子一旦出事,受益的人就是荣王,荣王是个孩子,心思断然没坏到那个程度,所以这最可疑的,就是皇后了。
“是。”她恭敬的起身,李全拿了狐袄大衣进来,见白华英站在官家跟前,不由凑了上来,“官家,这……”
“朕瞧着她伺候人是个尽心的,春猎的这几日,就让她来伺候朕。旁的人辙一半,护卫多加一些就是了。那几个小贼可查出些什么?”官家蓄着胡须,说起话来,那胡须总要捋一捋。
李全扫了眼白华英,暗自松了口气,听着小贼的事儿,心又提了起来,“据王爷身旁的烨罗缇骑说,那几个是北镜的鞑子,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人都已经抓了,活的那几个,正在严刑拷打,不过,奴才听说那几个人是个硬骨头,不肯说话。”
官家拿出个小镜子,打量着镜中的胡须,又拿了小剪子修理,“鞑子怎会出现在上京,这事只怕没这么简单。你吩咐下去,让璟云严查。”
官家对他这点胡须宝贝得很,剪的很是用心,但奈何身体差了,精神总是不集中,想不得太多的事儿,没一会儿他就将剪子丢在一旁,烦燥的望向白华英。
“你来说说看,那几个鞑子的事。”
白华英站的好好的,突然被点名,顿时跪了下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旁人若是觊觎,千里必诛!大晋就是一寸灰,也断不会让与外贼之手,鞑子未经允许来了上京,只怕是门没关紧,小人才趁虚而入了。”
官家捋着胡子,忽的笑了,“你以为,这门是谁没关紧?嗯?”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倒是颇有政治远见,官家一时不免有些可惜,她若是个男儿,必然也能为大晋所用。
“奴婢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这府外的事情。官家恕罪。”她对官家的喜怒无常颇感意外,先前只听说过,如今身临其镜了,才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所以说话都要字字斟酌。
毕竟,前一脚说用人不疑的官家,后一脚非要她亲身试了药,才肯吃她的药!
官家听着这话果然十分满意,“也是,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未免太难为你了,罢了,咳咳,李全,你去盯着这事,另外,查一查北域与北镜近来的情况,朕已经有三日不曾瞧见北镜递回来的折子了。”琇書蛧
李全忙应了话,又看了眼白华英,外头忽的有太监进来,“官家,璟王来了,就在外头侯着,说是有要紧的事,瞧着急的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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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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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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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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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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