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月容乏了,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天便已经沉黑了,赵斯年从外头进来,抖落了满身的雪,身旁的丫鬟接过他的斗篷,恭敬的退了下去。
侯月容起身迎了上去,哽咽着道:“夫君,如今婆母可安置妥了?”
赵斯年揉了揉眉心,十分头疼:“眼下大雪,正院里动不得,母亲的骨灰已经敛进新的棺椁里了,只是这程子也没个吉日,怕是要拖到年后去了。”
他来到碳盆边坐下烤了烤火,神色疲惫,侯月容上前替他揉着眉心,关切道:“侯府里的火起的蹊跷,如今潜火军与京兆府的都过来查过了,也没查出些什么来,府里头如今都在传,说……”
她顿了顿,见赵斯年面容憔悴,失了原先的儒雅气,不由又道:“原也不是什么好话,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封家将侯府都快掏空了,这侯府重建又要不少银子,妾身这儿还有些体已,加上夫君这些年给的,想来也能撑个一段时日了。”
赵斯年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欣慰了些:“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只要世子好好的,妾身便不辛苦。”她垂颇嗔笑,坐在一旁小鸟依人,乖顺得很。
赵斯年叹了叹气,先前的事情,他也乏了,不想再去追究了,侯府里这些年的腌臜事,若是细论起来,谁也擦不干净,就这样蒙着一层尘埃去瞧,也挺好的。
侯月容窝在他怀里,默了片刻道:“原本封家的帐妾身已经吩咐人做好了,只是不知为何,封家二小姐竟会有先前冷院的帐本,想来……这帐本怕是府里的人给的。”
府里与封家有干系的,便只有素秋了,赵斯年眸色微凉,“去,将素秋喊来。”
侯月容按着他,柔声道:“她前些日子才没了孩子,如今府里又出了这样大的事,想来她也很是疲惫,如今夜深了,不若算了吧。”
赵斯年将她说的事串到一处,顿时砸了手中的茶盏起了身,“吃里扒外的东西!本世子在府里待她不薄,如今她竟然坑害侯府!去将她喊来!”
侍从得了旨,转身匆匆去绑人,没一会儿满身疲惫的素秋便被五花大绑拖到了西屋。
如今正院与东屋都烧了个干净,唯有西屋收拾收拾,总还能住的。
外头的风雪卷了进来,只片刻便又消散了个干净。
素秋被扔到地上,在她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长雪路来,让她忽的想起那日送自家小姐上路的时候,也是这般冷,这般彻骨的一个天气。
她缩了缩身子,目光里透出些凉意,“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还请大娘子明示。”
赵斯年蹲下身子,抬手狠狠的掐着她的下巴,幽冷的眼神里杀气凛凛:“本世子问你,为何冷院的帐本会在二小姐的手里?”
素秋纤长的睫颤了颤,“妾身不知。”
侯月容闻言添了把火,“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记得你先前跟着姐姐的时候,你便负责进出记项这一块儿,如今冷院也走了水,想是你趁着走水的时候将那帐本偷拿出来给了二小姐吧?”
素秋猛的抬头凝着她,“大娘子慎言!妾身自从跟了世子,便从无二心,那帐本自从妾身跟了王爷之知,便不知去向,先大娘子去时妾身也曾满屋搜过,不见踪影,如今无故出现,妾身实在不知是为何。”
赵斯年松了手,居高临下的凝着她:“事到如今,还要狡辩?侯府的火,莫不是也与你相干!”
火?侯月容反应倒是快,忙上前斥道:“侯府待你不薄,先前前院就一直是你在忙活,棺椁前的灯油也是你吩咐了人在打点,好端端的,怎么就起了这样大的火?素秋,事到如今,你莫不是还想着替你那主子报仇不成?”
府里的这些腌臜事,没有一桩是素秋不知道的,倘或哪一日漏到了封家,只怕封家与侯府当真是要不死不休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斯年,他摆了摆手,淡道:“拖下去。”
素秋见状挣扎着站起身,凝着二人几崩溃道:“世子!妾身这些年在府里任劳任怨,大娘子说妾身不能生在她前头,妾身的孩子便没了!如今大娘子怀着身孕,妾身忙前忙后,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身对世子一片忠贞,世子当真要这样寒了人心吗!”
赵斯年凝着她,神色里满是厌恶:“这些年你打着锦明的名号在侯府里装神弄鬼,将侯府坑害至此,如今还有脸面说忠贞?”
素秋见状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哈哈哈哈,我家小姐当初真真是瞎了眼,竟看上了你这么个冷心绝情的负心汉!你以为容小娘就是干净的吗?先前她联合侯夫人给我家小姐下了药,她害得我家小姐……”
侯月容见她几近崩溃,嘴里开始胡言乱语,顿时慌了神,“如今你还要编造假话不成?快堵了她的嘴!拖下去!”
府里的侍从进了里屋,将素秋的嘴堵上,拖着人便出了府,赵斯年贴身的近侍见状有些犹豫不决:“世子,这人,该如何处置?”
赵斯年眯了眯眸子,“她知道的太多了。”
下人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下去处置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赵斯年回过头打量着侯月容,她生得娇美,身形纤细柔弱,任谁瞧了都是无法自理的,可如今,赵斯年动摇了。
“她说的,可是真的?”
侯月容心猛的沉了沉,提了裙摆便跪了下去:“世子难不成怀疑是我害了大娘子?先前的那些事情,婆母都认了罪了,以婆母那样的性子,若真是妾身做的,怎么会放过妾身!如今素秋是铁了心的要替她那主子寻仇,她这是要挑拔了妾身与世子的干系。”
赵斯年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委屈不已,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气又下了几分:“罢了,起来吧。”
他知道答案是什么,也知道或许这些年是他错了,可是他不能认,他不敢认,他宁愿相信封锦明是他母亲害死的,也不愿意去认他的嫡子是他自己摔死的。
很快,他又会有孩子。
赵斯年摸了摸侯月容的肚子,“本世子还有要事要处理,你早些歇着。”
侯月容只得取了斗篷,亲替他系上,“外头风雪大,世子路上当心,莫着凉了,明日妾身备着早膳,等世子一道用。”m.χIùmЬ.CǒM
“好。”赵斯年连多余的温存也没给,转身便消失在风雪里。
侯月容目送他走了,身形一软险些跌倒,她握着丫鬟的手,沉声道:“快,你去打听打听,素秋如今如何了。”
丫鬟眯了眯眸子,低声道:“大娘子放心,奴婢与世子身旁的人熟得很,如今既然世子发了话了,想必素秋是活不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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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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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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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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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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