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车沿着街坊远去,周钧返身回了客房,看见画月在案台前,正津津有味读着毛顺大师的那本《匠鸿经》。
周钧擦了擦脸,又脱下外衣,走到案边,借着一旁的火炉烤了烤手,开口问道:“此书如何?”
画月开心的踢着脚说道:“匠作书,我也瞧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绝妙的设计和天才的想法。”
说完,画月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画,朝周钧问道:“这就是大唐陶瓷器的做法?”
周钧依言看去,只见书中关于陶瓷的做法,有两幅画,一幅画上是一个烧模的窑炉,另一幅画上则有着捣臼和水磨等物。
周钧仔细朝第一幅画看下去,书中记载的是陶器与瓷器的做法和介绍。
其中,陶器成品的制作,匠鸿经以唐三彩为例,详细解释了这种陶器的选材、烧制、上彩、再烧等等工序,并在文章末尾写着,唐三彩一类的陶器乃是低温烧制,故而釉料要求不高,上釉也相对简单。
但是,类似唐三彩一类的陶器,胎质松脆,防水性能差,用过一段时间就会掉釉,实用性并不高。
接着,匠鸿经又着重介绍了瓷器。
比起釉上彩的易脱落和不稳定,书中主要讲解了釉下彩的做法。
所谓釉下彩,是指将釉料在瓷器坯体上直接施彩,然后入窑,在高温中与瓷器一次烧成的品种。
它的优点在于不易磨损、永不褪色、光滑平整、操作简单。
但是,釉下彩瓷有两个最大的难点,一个是彩釉,另一个是瓷土。
先说彩釉。
书中记载,唐朝当下最常见的彩釉原料,便是西域青(钴素土)、釉里红(氧化铜)和豆青(氧化铁)。
釉里红和豆青,这两种颜色的彩釉,因为杂质和成分的关系,常常会出现爆斑、浮锈等问题,所以很少使用。
而西域青(钴素土)产自天山附近的露天矿,杂质低、纯度高、附色好,所以,唐朝当下最多制造的便是西域青瓷器,又称青花瓷。
与宋明时期的青花瓷不同,唐朝中原地区的青花瓷,青料中往往带着结晶斑,很难固色,胎质粗松,烧结度较差,这主要和釉料中的杂质有关。
但唐朝缺少釉料去杂的手段,所以纯度较高的西域青(钴素土),就成了唐朝青花瓷釉料的唯一选择。
说完了釉料,再说瓷土。
书中说道,上好的青花瓷,釉料必须用西域青,瓷土也有讲究,耀州、榆州、巩县、曲阳、寿州、洪州、岳阳、邛崃,这些地区采集的瓷土是上等品,其它地方基本不作考虑。
匠鸿经写到这里,在旁边的空白处,有一行毛顺大师新加上去的小字。
大意便是,他曾经走访了这些地区的瓷土矿,发现这里的土有两种,一种是硬土,大多为青色,另一种是软土,大多为白色。二土混合,再加水调制,便成了上品瓷土。
所以,毛顺大师怀疑,真正上好的瓷土,应该是两种质地不同的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合之后,才产生的。
看到这里,周钧一惊,毛顺大师的这番话,算是已经隐隐点出了后世瓷土制作的『二元配方』。
《天工开物·陶埏篇》有云:『土出婺源、祁门两山:一名高梁山,出粳米土,其性坚硬;一名开化山,出糯米土,其性粢软。两土相合,瓷器即成。』
真正上好的瓷土,其实是由两种土按照七三比例混合而成的,其中占七成的是硬土(硅酸盐类),占三成的是软土(高岭土)。
瓷器原料的二元配方法,真正被发现是在五代时期,但一直不被人重视,在宋朝时甚至一度失传。
一直到了明代,这种瓷土的配比方法才正式被确定和推广。
但是,眼下是唐朝中期,毛顺大师居然能发现这个秘密,实在是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周钧又想起当下匠人的处境,也不禁叹了口气。
收整心思,周钧对画月说道:“你先看着,我去一趟御史台的官廨,去瞧瞧夷旷的伤势。”
说完,周钧穿上外衣,出了客栈,去了官廨中找到卧床养伤的柳载。
进了柳载的厢房,周钧首先闻见一股浓郁的中药气味,再走到里间,只见柳载躺在床上,脸上苍白,看见周钧走进来,也只是笑了笑,权作是打了招呼。
周钧找来一张月牙凳,搬到床前,看着柳载说道:“身体可好些了?”
柳载虚弱说道:“好些了。”
周钧发现,他说话的同时,眼睛却看向了窗外。
心中疑惑,周钧也朝外看去,只见窗外似有人影晃动。
周钧搬来一张小几,又倒了一碗水,放在小几上,接着开口说道:“这几日天寒地冻,且安心养伤,莫要外出。”
柳载应了一声,将手指放在碗中,在茶几上写了一个『耳』字。
周钧一边说着洛阳城内上元节的盛况,一边写了一个『知』。
柳载又蘸水写了一个『俘』字。
周钧故意说道:“外面天气这么冷,人要是待在家里,连话都不想说,更别提出门了。”琇書網
柳载清楚,周钧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个在地牢中被抓住的贼人俘虏,没有招供出任何东西,案件却是拖在了那里。
柳载接着又写了两个字——『寻仙』。
周钧摇头说道:“不过说起来,你喝了那么多药,还是不能下地,这洛阳可真是一个像样的大夫,都寻不到。”
柳载闻言轻叹一声,柳小仙到现在还是没有下落,也不知是生是死。
周钧看了一眼窗外,在茶几上蘸水写道——『罪首』。
柳载犹豫了片刻,写了二字——『河北』。
周钧瞧见,不禁身形一顿,口中说着些闲话,脑中却开始飞速思考起来。
倘若按照史书记载,此时的河北节度使安禄山,正在一边吞并奚、契丹、同罗等,一边在范阳修筑雄武城。
那雄武城,名为外示御寇,实则内贮兵器,积谷为日后之计。天宝七载时,城中战马万五千匹,牛羊称是,兵卒更是不计其数。
而当下,安禄山修筑城池、又屯集粮草和马匹,正是用钱之际,略卖新罗生口,不会引起大唐注意,不仅一本万利,还能够借此商路拉拢河南、河东、京畿、都畿道的官员,而且调教胁迫这些新罗女子成为细作,日后更可以为安禄山提供各地情报。
如此看来,当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
周钧正想到这里,柳载突然从床褥下方抽出一张纸,交到了周钧的手上。
周钧定睛一看,上面写的却是那艘贩卖新罗女子的货船,所有的漕运信息。
其中,有一行字,倒是引起了周钧的注意。
『十一月廿五,新罗牙船入洛水。』
十一月二十五?
周钧细细回忆着这个日期。
最终,周钧想了起来,那天好像是他请新罗铁匠金有济吃酒的日子。
金有济吃多了酒,当时站在桥上,指着洛水上的一艘船,说是看见了自己的女儿站在船头。
回忆到了这里,周钧拿着纸怔在了那里。
金有济。
柳小仙。
不可能会这么巧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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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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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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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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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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