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尹裴敦复破海贼吴令光,入长安,献俘馘。
裴敦复虽然名为河南尹,但此番大功,迁刑部尚书的任令,早已拟定,只等献俘仪式完成,便可正式上任。
在献俘仪式之前,刑部都官司的主要工作,就是清点俘馘,验证身份,造册录薄,顺便一睹这位新迁刑部尚书的真容。
天还没亮,周钧穿着官袍,就等在了春明门外的官道上。
在他身边,有那北衙龙武军卫,也有刑部、兵部和礼部诸司的官吏。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东方微微露出光亮,在地平线的尽头,有一只绵延数里的囚车队,慢慢向着春明门驶来。
春明门外的武卫和官吏们,瞧见车队,俱是精神一震。琇書網
待那车队走近一些,周钧瞧见那囚队的前后驰有百骑,又有左右二营,分守车侧。
数十辆囚车排成一字长阵,上面还盖着漆黑帷布,显得格外神秘。
待囚车停稳,先有那龙武卫将,走上前与押运营的校尉,查验令符。
确认无误之后,三部诸司的官吏,这才上前,各尽其职。
周钧所在的都官司,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与押囚营的功曹,验核诸多关引。
囚车途径江南东道、淮南道、山南东道、京畿道,一路上经过十九州府,每一道,每一州,皆有引牒。
周钧和另几位胥吏仔细查验了这些文引,在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和错误的前提下,将查验结果递交给了都官司的徐郎中。
徐郎中仔细看了一遍,又在空阑处签下了名字。
查引事毕,周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最关键的一步——验明正身。
押囚营中有俘馘册,上面详细记载了每一个囚犯的姓名、年龄和身份,周钧需要根据册本,一一查验,确认被押送的犯人确为正主。
有那兵卒掀开一辆囚车的笼帷,扑面而来的恶臭,让周围的官吏纷纷退后了几步。
周钧定睛朝囚车里看去,只见七八个骨瘦嶙峋、目光呆滞的男子,坐在席板上。
这些人的身体上,四处可见大小不一的伤口,有些伤口早已腐烂化脓,蛆虫遍布身体,到处啃啮钻游。
有那营卒拿来蒲草做成的马扫,刷掉囚徒身上遍布的虫蟊,又朝胥吏们躬身点头。
经验老道的老吏,从衣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绑布,裹住口鼻,凑近到囚车旁,一边对照着俘馘册本,一边查验囚徒。
周钧见状,深吸一口气,开口让营卒打开下一辆囚车的笼帷。
营卒忙碌的档口,周钧听见远处有人高谈阔论,不由放眼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被文武官员围在中间,受着众人的道喜,大笑不已。
周钧心道,那人恐怕就是河南尹裴敦复,内定的刑部尚书。
只远远听见那裴敦复说着,此番剿灭海贼的内里惊险。
什么此番贼军势大,兵火连营,海面上船帆如织。
什么裴某身先士卒,不畏战事,血战了三天三夜。
一番海夸,听着让人颇为震动。
周钧还正听着,营卒又掀开了另一辆囚车的笼帷,出言请其查验。
周钧点点头,学着那些老吏,一只手拿着布帕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拿着册本,仔细对照。
根据俘馘册本上的描述,周钧查验了这些俘虏,发现每个人的特征都对上了。
一一勾录之后,周钧合上册本,本想前往下一辆囚车,但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回过头来,周钧又看了看囚车中那张着嘴巴、双眼无神的俘虏。
后者的牙口,突然引起了周钧的注意。
那俘虏,虽然身体消瘦、营养不良,但牙龈和齿根相对完好,看不出什么落病的迹象。
周钧又看了后几辆囚车中的囚犯,牙口情况皆是如此。
仔细想了想,周钧又返身,回到了第一辆囚车的旁侧,朝着里面的囚犯看去。
只见第一辆囚车里的囚犯,牙龈处大多都已经腐坏变黑,双腿处还有明显的肿胀。
看见这些,周钧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坏血症。
十五世纪前的海员,尤其是那些长期漂流在海上的海员,食物要么是不易腐坏的腌食,要么就是就地捕捞的海产。
由于海贼平日里无法上岸补给,大多时间都在海面或偏岛上生活。
长期吃不到新鲜蔬菜和水果的他们,缺乏维生素C的补充,大多都会或多或少患上名为坏血症的疾病。
而牙龈腐坏、双腿肿胀,就是这种疾病的最直接表象。
然而,眼下的情况是,第一辆囚车中的囚犯,有着坏血症的表象,而后面囚车的囚犯却没有。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周钧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
这批被抓捕的囚犯中,只有少部分人是海贼,剩下的不过是抓良冒功罢了。
看着囚车中的惨状,周钧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在他耳边,依然传来了上官和将军们的谈笑声。
应该如何做?
说出疑点,不仅无法救出这些无辜人,怕是连自己也被牵连进去,还要祸累他人。
心中挣扎,周钧强撑着精神,将俘虏的录薄全部完成,走到了都官司徐郎中的身旁。
徐郎中刚刚向裴尚书道完喜,瞧见周钧走来,开口问道:“录薄完了?”
周钧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清册已成。”
徐郎中又问道:“可有错漏?”
周钧将头垂了下去,双手抱拳,死死攥住,置于腹前。
是否要将疑点说与徐郎中?
心中诸念繁杂的周钧,却是想起了庞公在灞川别苑里,对他说过的那四个字——置身事外。
片刻后,周钧强忍住心中的罪感,低声说道:“验核无误,未见错漏。”
徐郎中深看了周钧一眼,点头道:“知晓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俘虏清点造册完成。
礼部官员一声令下,鼓吹令骑马行在最前面,后又有乐丞,再铙吹二部,笛、筚篥、箫、笳、铙、鼓,每色二人,歌工共二十四人,奏响凯乐。
龙武军卫排在次位,雄壮行于坊街之中,观者无不感喟。
周钧身为胥吏,跟着刑部诸司官员,落在再次。
“海贼吴令光破讨!”
“所部诸贼,皆俯首称降!”
“壮哉矣大唐天威!”
听着唱威之声,周钧脸色苍白,只是下意识的迈着步子,随着众人向前走去。
市坊沿街的民众,瞧见这献俘的车队,不由欢呼雀跃,大声叫好。
有那好事者,甚至向囚车扔去污泥秽物,兼以连连咒骂。
献俘一行,到了太庙处,乐工下马,陈列于门外。
后面乃是太社之仪,胥吏们身份低微,却不再进入。
周钧临离之际,回头看了一眼那囚车的方向,五味陈杂,在心中只是一声长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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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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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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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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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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