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总算明白了,为何盂南王把持西南几十年,却依旧无法真正掌控这片天,你们太会了,拿捏人心,果然比威逼利诱有用得多!”谭八的嘴角浮现出出一丝讥诮。
宁德这辈子见过多少人和事,自然分得清,谭八这些话,看上去带着讽刺,其实是在低头,不由又道:“现在不过刚刚事发,你若有什么人捏在他们手里,我们还是有机会去救出来的。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坏人,你既愿意束手入我山门,我们自然也不会陷你于两难。”
谭八直直看向宁德,见他依旧是那副有事说事的模样,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他是在说真的,而不是光说不做,不过想来也是,他们的风光霁月,从来就不只是做做样子。
谭八本想把自己身后那些人,究竟在什么地方给说一遍,他很想知道,那样的龙潭虎穴,他们是不是也愿意闯上一闯,不过想起那些人,又自嘲着摇头放弃了:“不必了,我没什么软肋握在他们手里。”
宁德怔了怔,旋即开口:“这可不像是盂南王府或是婆娑暗城的做派。”
谭八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片刻之后才道:“婆娑暗城所谓的城主,不过是盂南王身边的一条狗,而我,就是这条老狗和盂南王的妹妹偷情生下的私生子,至于我的妻子,是那条母狗从她明面上的夫家给我找的女人。”
“至于我的儿子,哈哈哈哈,是那条老狗和那个女人给我做了局,然后当着我的面怀上的,他们以为我晕死了过去,实际上我什么都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谭八这些话,让宁德听着都忍不住头皮发麻,见他一直狂笑不止,不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丹丸递过去:“这是还魂丹,你先吃上两粒。”
谭八闻言慢慢止住了笑,同时接过了宁德手中的丹丸,宁德见他如此,只是倒了两盅温水,递了一盅到谭八手里,自己又倒出两粒还魂丹,就着另外一盅温水吞了下去。
谭八吞下那两粒丹丸,见宁德如此动作,不由一笑:“道长不必如此,你是有德之人,自是不会口不对心,我虽生性多疑,但从来对山门,心中还是有所敬畏的。”
宁德有些不解地看向谭八,谭八眼里倒是浮现出一丝追忆之色:“我从前也曾叛逆过,想要逃出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差点一命呜呼,是一名游方的道人救了我……”
听得此处,宁德明白过来,为何当初谭八在追杀婆娑暗城那两个人的时候,听说是山门之人,竟就此束手退走。
一时间,宁德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温声道:“施主这几日也累了,不妨安心睡一觉,待得……待得他们回来,再说不迟。”
“道长,我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山门不可能收留应六和裴二,但他们跟在他身边,俯首听令,所以,他究竟是谁?”
“他自会来见你,至于他是谁,你可以去问他自己,施主自便,贫道先行告辞!”宁德说罢并不多留,只转身走了出去……
米玉颜三人很快便回转了蔺南城,她安排了裴介和应童往家里送了信,又重新交代了盯梢的位置以及需要盯紧的人和事,才上了蔺南山。
上山第一件事,自然是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详细禀明了宁觉和宁德二位道长,毕竟从她这个主事人口中说出来的,和从别人口中转述的,总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宁觉和宁德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对于米玉颜对婆娑暗城突下杀手这件事,并没有提出什么诟病,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慈悲心肠,但是其中一个细节,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花娘昨日夜里除掉山谷上的埋伏时,都知道把尸身处理干净,明显就是不想张扬,怎么到了今日,却突然变了主意,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路上动了手?”宁德扬着眉毛问道。
米玉颜倒是不想藏着掖着,这么大一场事都做了,她也不在意多暴露一点:“今儿一早,外面的消息说婆娑暗城鬼市被屠了,花娘料想蔺江口兴许还有一战,加上山门这处,虽说是无心插柳之事,却也是处处开花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场事,其实都是悄无声息的,百姓们并不知道,而且很难知道,即便道听途说也很难相信,因为人一旦被奴役久了,就麻木了,很难苏醒过来,更不愿意相信他们恐惧至极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被终结。”
“而且,若是花娘所料不差,这么大一个局,在西南这地方,除了山门,根本没人做得下来,除非是北边朝廷的人,但是他们如今估计还有许多顾虑,也还在蛰伏中,所以,花娘便想着,干脆送他们一份大礼。”wWW.ΧìǔΜЬ.CǒΜ
“一来也是为了搅浑水,给他们腾挪一点空间,二来西南的百姓太需要这样摆在眼前的血腥来洗清他们的眼睛了,无论如何,人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第三点,纯粹就是打脸……”
宁觉看着米玉颜笑得一脸无害,眼睛里还带着一丝狡黠和讽刺,不由跟着笑了出来,只摇着头道:“好一个打脸,一边一巴掌,打得好!”
宁德见自家师兄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好似一点都不担心花娘这丫头是惹火上身,虽有些无语,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巴掌下去,无论是朝廷还是盂南王府,都只能伸长脖子挨着。
关键是一边是打痛了还要叫个好,谁让他们得利最大呢?至于另一边,则是打痛了还得忍着,因为他们不能自己跳出来承认,他们王府和黑市是一伙儿的吧。
宁德抿了抿唇:“那我交代一下,这事儿还得再扬一扬才是。”
宁觉正要点头,米玉颜却立即明白了宁德的意思,这是为了保护自己,要把注意力引到山门身上,当即很是郑重地摇头:“师伯不必如此,花娘既是出了手,自有把握不被找出来,便是被找出来了,也很容易脱身,若是万一将来有什么后患,师伯只需说米家姐儿早被带去江南西路便是。”
宁觉扬了扬眉:“你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这事儿你做得如此之好,换了我们俩下场,可能也没法子如此干净利落,帮不上忙,还不兴添把柴?再说昨儿夜里,我们收拾山下那些宵小的时候,可没有藏着掖着。”
宁德也跟着道:“山雨欲来,山门已经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米玉颜见这二位已经下了决心,便知自己再多说也无益,也不再多纠结,干脆转移了话题:“谭八此人,二位师伯可曾见了?”
宁德点了点头:“我见了一面,师兄没让我问什么,只说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软肋要我们出手的,他就有点癫狂了,可想而知,这两日大概也是大起大落,受了些刺激的。”
谭八这样的人,别说这些年,他到底经手了多少脏事烂事,就说最近这两次碰面,无论是那日夜里在溶洞内,还是今日上晌自己三人突然出现,都在审时度势,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
米玉颜有些怀疑地问道:“他和师伯说了些什么?”
宁德把谭八那些话复述一遍,又问道:“花娘也觉得有什么不妥?”
米玉颜哪里听不出来,宁德师伯实际上想问的是什么,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反正她很快就要动身去南瓯女国,山门这里,总要告别的。
“花娘只是去找他问了问我父亲和弟弟的事情,今日上晌那么一说,无非也就是离间而已。”
宁觉和宁德听到此处,都是有些讶然的,这丫头是真的胆大呀,下山才多久,就已经把手直接伸到了婆娑暗城里面,还是谭八这么个魔头跟前。
见得二人表情,米玉颜还是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那个,应六和裴二对他的老巢还是比较熟悉的,我们就是悄悄去悄悄回,没惊动任何人。”
“你这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谭八的老巢,跟龙潭虎穴有什么区别,你……”宁德一时有点气急。
“行了,她要胆子不大,能做出这一场事?”宁觉拦住了自家师弟的训斥,反正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丫头要做的事,旁人很难让她改主意。
宁觉看了自家师弟一眼,又问了米玉颜:“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米玉颜照实答道:“他说得挺含糊,应该不是他经的手,他说我爹和我弟弟被送去南瓯女国了,还有那位郁家小姐,这两宗事,应该都是那个胡员外帮着做的局。花娘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去找他,等回头再说……”
宁觉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听米玉颜怀疑胡员外的话了,只是此时才知道她那些怀疑,大约还真不是简单的怀疑而已,不过这事儿他们也不打算插手,反正经了这一场事,像胡员外这样的角色,他们倒是很相信,在眼前这丫头手里,是翻不出什么花来的。
“要是证实你父亲和弟弟都在南瓯,你怎么打算?”宁觉心下好像有了点不太好的猜测。
“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啊,更何况,谭八的意思,这场事应该是盂南王府直接操作的,他们把我父亲和弟弟送去南瓯,这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还真是想弄弄明白。”
米玉颜说得轻描淡写,可宁觉师兄弟二人瞬间便想到米家世代制香,而他父亲是西南仅存的香根,作为从小学医的人,其实心里都明白,香这个东西,有时候其实比药,更容易杀人于无形,甚至更易于控制人的意念。
而南瓯女国,几乎人人喜香,若是从香道上下手,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突破的路子。盂南王府大费周章,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南瓯百姓制香,若是把这种东西用在官员乃至皇宫之中,再联系花娘上次说过的那些萨比和南瓯以及大云的形势,宁觉和宁德再次坐不住了。
米玉颜见二位师伯似乎已有所悟,干脆又道:“若花娘所料不差,今日这场事一出,北边朝廷的人很有可能会寻过来,大概率应该是龙骑卫,届时二位师伯不妨问问,他们对南瓯的这些动向,是不是有所了解,还是如同花娘猜测的那般,南瓯的谍报网,只怕早就出了问题。”
宁觉和宁德如今已经不得不承认,花娘的这番推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多方佐证之后得出的结论。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去南瓯,又能干什么?”宁德不由问道。
米玉颜闻言,只是愣怔了片刻才笑了笑:“我不干什么啊,只是想去找回我的亲人而已,就算一时找不回来,起码也要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像谭八说的那样,被送去南瓯了吧。”
“而且,按照我父亲的性子,只怕要吃上不少苦头,我一个做女儿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吧,更何况,还有我祖母最疼爱的孙子,也在那里,我怎么也做不到不管不顾的,如果我真能做到,先前就已经跟随秦医女离开西南了,又何必……”
宁觉和宁德对视了一眼,都很明白,这件事,只怕他们已经无法阻止,宁觉干脆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米玉颜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盂南王府搞得花娘家破人亡,花娘虽然不会以卵击石,却也要再给它烧上两把火,至少得先护住族人安稳才是,当然这是花娘的私心,不过这份私心,无论是和山门,还是和北边朝廷,乃至西南百姓的心愿,正好不谋而合。”
宁觉和宁德对米玉颜这番话,总有种说不出的堵心之感,就好像一个明明是高洁的君子,非要给自己脸上抹点黑,可要认真想起来,她说的这些私心,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动机……
米玉颜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再过多纠缠,干脆换了话题:“二位师伯,啸江口那个证人,这会子应该快要入蔺南城了,昨儿夜里蔺南山上这些人,不妨尽快给郁县尊送过去,这案子也算得上四角俱全铁证如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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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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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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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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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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