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西南高原的天空依旧蓝莹莹的,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下,西南万寿观通往蔺南州城的路上,车马人流络绎不绝。
米玉颜一身玄色麻布夹衫,腰上系了根同色的粗布腰带,面上肤色黝黑,头发用一根木簪绾在顶上,俨然一个西南高原寻常人家的小哥儿,跟着人流,不紧不慢地往州城里走去。
这个时辰,往蔺南山去的,一般都是生了病,要去西南万寿观求治的;而往城里去的,除了治好病回城的,其余要么是蔺南山下傍着万寿观讨生活的百姓,或是沿途的村民。
无论怎样,都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模样,米玉颜饶有兴致却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入了世间的感觉。
对于真正的米玉颜来说,三年了,准确地说是将近四年的光景,生活在蔺南山上,简直恍如隔世一般,当然这种感觉对于邹静之来说,就更是确切,再活一世,这是一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身份和地方,重合在一起,对现在的米玉颜来说,就是陌生的一切,却有不得不行之事。
看上去,米玉颜只是不快不慢地速度,实际上脚程却是极快的,卯时初下的山,到了巳时初,蔺南州城的城门楼子已经遥遥在望。
城门外有许多挑担的小贩在做生意,早食摊子上,酸辣被热油浇过之后,混合而成的香味儿飘得很远,赶早进城和在城里采买完出城的百姓们,闻见这个味儿都是一般的饥肠辘辘,草棚子摊点内外,人头攒动,生意极好。
草棚子对面不远处,几个乞儿眼巴巴看着对面,巴望着有好心人赏一口,或是有吃剩的留下。大约是这些乞儿们都很讲规矩,从不会主动跑到摊子前面打扰人家做生意,摊主们也很是配合,但凡收桌子的时候有客人吃剩的,都会聚在一起,冲对面招招手,便会有乞儿捧着磕了些边沿的大碗,过去千恩万谢地接了,再捧过来分食。
有第一回来的食客瞧见这一幕,很是稀罕,和收桌子的摊主感慨:“怎的你们这处,连乞儿都如此讲规矩,真是稀奇事!”
摊主嘿嘿一笑,冲对面忘了一眼,手底下却依旧不停在忙活,嘴上却搭着话:“客官有所不知,原先这些乞儿也打得厉害,不仅自己吃不着,还带累了我们的生意,又往我们这处偷些吃的,后来来了个乞儿,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现下都是规规矩矩等我们招呼,讨了东西回去,也是大家分食,倒没再挨饿了……”
摊主收好桌子,冲食客躬身示意:“客官您请坐,那厢马上就好!”
食客瞧着对面叹了口气:“哎,也都是些可怜见的,但凡有点法子,谁还愿意这般乞讨,也不知道家里都是些什么变故,算了,老板,就这些乞儿,您点个数,一人一块饼子,一会儿我来会账!”
“诶诶诶,客官好心,小老儿替他们谢谢您了,大郎,给这位客官加上一个油煎鸡子!”摊主说完冲对面招了招手。
眼见得有个小乞儿过来,食客倒有些不满了:“老板,怎的不等我走了再舍?”
摊主笑着摇了摇头:“客官只管放心,他们如今很守规矩,只会感念您的恩情,不会纠缠于您的。”
对面的小乞儿奔过来,也只是站在棚子外面瞧着摊主,很守规矩地不往里去,片刻之后,小乞儿从摊主手里接过用一块大荷叶包好的,十来个热腾腾的饼子,有些傻眼,摊主指了指那位食客,轻声说了句什么。
小乞儿抱着饼子飞快奔回对街,把饼子交到另外一个乞儿手里,指了指对面说了些什么,便见那收了饼子的乞儿把饼子放在一边,遥遥冲街对面跪下,也不管对面赏饭的食客看见没看见,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磕了头,拍干净手上的尘土,那乞儿才把荷叶包打开,拿了几个饼子出来,让众乞儿分食,自己也和其余人一样,并不多吃多占,只是默默收好了余下那些饼子,旁的乞儿们都没有一丝儿不对付,显然对这个乞儿极其信服。
草棚子里头,旁边刚坐下的食客瞧见乞儿磕头,冲那舍了饼子,正对着刚端上来的酸汤面大快朵颐的食客道:“快瞧快瞧,乞儿正冲你磕头呐,您是好人,定有好报。”
那食客从面碗里抬起头,瞧见对面这一幕,不由有些怔仲,紧接着便叹了口气:“我也是苦过来的,当年也受过恩人的一饭之恩才活了下来……”
乞儿们有滋有味啃着手里三分之一个饼子,都很是珍惜地细嚼慢咽,再就着同伴手里不停传递的大葫芦里装的清水,竟仿佛吃出了全天下最美味珍馐的感觉。
领头的那乞儿喝了口水,抬起头,便看见米玉颜跟着人流往城门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股熟悉感,不着痕迹地用喝水的动作挡住脸,却一直在偷偷打量着米玉颜。xiumb.com
及至米玉颜快要走到城门口,乞儿们都发现了老大的异样,却不知他在看什么,就在米玉颜的身影快要没入城门楼子时,那乞儿才把手里剩下的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悄然起身,冲边上的乞儿做了个勿动的手势,把葫芦丢给他们,沿着路边沿子,往城里去了。
蔺南州城以城门对着的这条大街为中轴,分东西两边,东边是富贵人家的一处处院落,西边则是生意人的天下,有珠宝、药材、香料等等市场,分门别类,迎接着关城内外的商人们进出货物。
米玉颜记得,自家应是住在城西,前门是香料一条街,后门是蔺南河,当然,对于她和祖母来说,蔺南河那个门,才是她们日常进出的门,因为她们就住在米氏香行后面单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旁侧便是库房,库房外面还有个门,素日里,香行的货物便是从这处进出的。
米玉颜还是照着往常的习惯,沿着蔺南河的河堤往家中走去,走着走着,却突然眯了眯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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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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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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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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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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