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风轻摆手,又拿手抵住额头讪笑说:“真英雄为国为民,我是为情为己;真君子怀仁怀德,我是怀私怀欲。归道长,还是请先回吧,高家村要安埋那么多人一定有很多事需要做。”
归冲虚劝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他左右张望着,见院子角落里有只小癞蛤蟆就伸手召它过来。
癞蛤蟆蹦跳着过来,慢慢爬上缸沿,他轻戳戳它的头:“你这小东西倒还听话,我虽说天生有御兽之能,可像你这样召之即来的还真少。这么殷勤的跑过来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天鹅肉。你不怕落得像我一样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浩风无聊地和癞蛤蟆说着话,胡仙仙有些愤愤地想:明明是你将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倒还好意思在那里自怨自艾。
程浩风又和癞蛤蟆瞎聊:“你以为下凡前的七师妹和下凡后的七师妹不一样么?其实一样的瞧不起我。当年在紫星小筑那惊鸿一舞,她在大厅广众之下敢用那样炽烈的目光挑逗我,分明就是嘲笑我不敢回应她的目光。”
程浩风说得他自己激愤起来:“她要是本来就生在市井商贾之家,只怕同样喜欢戏耍我。她们就是一个德性,当年她就常夸六师弟吹箫之时箫音清越动听,姿态清逸挺拔;我特意为她准备百鸟合鸣之曲,她倒说声音也算悦耳,姿态却不够飘逸……”
胡仙仙的记忆中是有此事,但她记得是白回风正听得沉醉之时远远见着凌若风走来,为免显得自己与程浩风过于亲近惹起凌若风妒火,这才故意贬低他。
实则想起那日情形让辗转十世的她仍是心湖泛起涟漪,当时正值初秋,彩林缤纷,芦花扬雪:他唇含芦叶吹出别有乡野之趣的声音,百鸟鸣唱出世间所有乐器都无法弹奏出的和悦之音,他们无语对视,眉目传情,时光仿佛就此停步……
程浩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在回想当年情景。他轻抚一下癞蛤蟆将它遣走,“你也去吧,终归都要离去。唉,时隔那么多年再见,她更是过分到让我玩杂耍取悦他人……”
胡仙仙的脸上有些发烧,自问真有那般过分?她想再听他吹奏一曲与众不同的真正天籁之音,可又不想现身。
她苦思冥想着怎样才能让他不发觉自己在这儿,又能如自己所愿听他吹奏乐曲。不经意间看到身旁这株女贞树,浓碧的枝叶间结满紫黑色小果,她摘下一片披针状椭圆形的绿叶以灵力送往程浩风肩头。
程浩风有些疑惑地捻起这片叶子,他见女贞树无风自摇,小果簌簌作响,自问道:“我不仅能通禽语兽言,连花草树木之意也能知晓么?这株树可是在说它愿意听我吹奏?静静的、心无旁鹜的听我吹奏一曲?”
将叶片凑到唇边,他略带歉意地望向女贞树说:“我如今无法引动百鸟合鸣,只有按着这片叶子的本来之音来吹奏,且将就一下。”
叶片鸣颤着,单调的清脆声音是不如乐师弹奏得悠扬,但甚合此刻情景。夏末秋初的骄阳照着一个百无聊赖的落拓男子:他人期许他应该实现的雄心壮志无法再实现;他自己执着追逐的圆满之梦也已然成空,还能做什么呢?
叶笛无调随口吹,反正无人来听,还管什么腔调?左不过是聊以自娱。
这口中叶片即将吹破,破音刺耳,叶片已发出它本无法发出的声音,就此破碎倒也无妨。
人也将如叶而碎,亦是无妨。这叶子即使不飘来,也免不得要枯黄,要落叶归根。人即使不这般死,也得有其他千奇百怪的死法,莫如这般死去,至少活着之时已然拼尽全力。
一曲终了,叶碎声寂。程浩风将碎叶举起,透过那些裂隙看光斑点点。
胡仙仙又摘下一片绿叶,含在口中吹响,声音更是没有腔调。在这信口吹奏的呜咦颤音中,她散去隐身之法,他循声望见枝叶浓碧树荫之下泪眼盈盈的她。
“去而复返就是为了吹这噪音来讥嘲我?”
“我舍不得离开,你真舍得放弃我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徐徐吐言:“我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弃你……”
“我也舍不得……”
“留下来,你要吃苦头的……”
她皱起鼻子,摆出凶相说:“我一贯会折磨人,你可要吃苦头了……”
“就算吃苦头,也苦不了多久了。”
“我舍不得离开你,更不会就此放手,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
他向她伸出手,含着几分忧虑神色说:“你好好听我说几句话,不要因为愧疚就做些得不偿失的傻事。你没你想的那么舍不得我,只是乍然明白些本来不明白的事愧悔到了极点而已。”
胡仙仙走过去,让他握着右手,左手按在缸沿上说:“我知道你有心结,可你不知道我也有心结。你若能帮我解开心结,我就帮你解开心结。”
“你还是不相信自己和白回风别无二致?”
“我从异界回来是从云华观走的,那个地方的云华观虽说已经破落但传承还在。我到得那里之后就窥知他们的传承字辈和我们云华观是一模一样,那里的白回风更是已然修成不灭金仙。若说是别无二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
“你呀,就是个自私鬼,你只看了自己有没有对应的人在另一个世界,有没有看过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对应的自己呢?”
“有啊,很多先贤大德都有对应的另一个自己,存在那个称为地球的世界,比如孔子,佛祖还有太上老君。”
“你说这些人哪一个是真的他自己?”
“总有一个为虚,一个为实吧。”
“我以往也是这样认为,总觉得一个是本体另一个是分身,而其实并非如此。我与你第一次相见,就真的是第一次相见吗?是白回风、胡清定、彭清越还有彭卿越合成了一个胡仙仙?还是胡仙仙分成了很多个人?哪一世,哪一个才是起点?哪一世,哪一个才是终点?”m.χIùmЬ.CǒM
“无情无识的那块陨铜是起点,得永恒之境者是终点。”
“谁又是那块陨石,谁又是那个能得永恒之境的人呢?”
胡仙仙眼睛一亮,“中间的纷纷扰扰并不重要,就是从无情之假悟到有情之真悟的境界升华。”
程浩风向她赞许地一笑,“说是不重要,想想有另一个自己和自己同时存在还是有点儿别扭对不对?”
“是有点儿别扭,你面对我的时候又想起你的七师妹你不觉得心里对不起她呀?要不然你也不会费尽心机逆转时光去找让你怦然心动的白回风了。”
程浩风低下头“呵呵”笑了几声才又抬起头正色说:“你还在吃自己的醋啊?我想要逆转时光是想找回那个热切期望我给她回应的七师妹,我不想再当逃避的懦夫,我想回去证明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足够的能力改变一切。"
“可你还是总觉得她比我好,你不能否认吧。”
"我觉得七师妹好是她对我有所期望,而你对我连一点期望都没有,你根本不相信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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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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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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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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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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