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厉面色微凝,但也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也跟着场馆里的那些人一起鼓掌。
朝裴镜凌凑近几分,替他挡住来自其他人的视线,低声提醒道:“注意控制表情。”
裴镜凌垂着头,不敢再看场下的情况,手指紧张地在座位沿边扣了扣,跟任厉小声抱怨道:“可是看起来真的好痛,我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跟着断了。”
“那就不要看了。”任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等我把这场看完,我们就离开这里,好吗?”
裴镜凌抬眸看了一眼任厉,明明这人有着一张充满侵略性的冷硬面孔,脾气却意外的很好,低沉的声音带着温柔的意味,除了一开始不小心握疼了自己的手,其实很照顾自己的感受。
心脏莫名悸动了几分,裴镜凌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任厉的视线重新投向比赛场地,运动员突如其来的受伤让之前兴致缺缺的裁判全都兴奋起来,脸上都带上了笑容。
伤到颈椎脊椎的伤员是绝对不能轻率的移动身体的,但是学校方面似乎完全没有要配备医务人员给她做应急救治的想法。
几个学生志愿者直接上前把女同学扭曲折叠的身体给放平了,然后将她的手脚抬起来,因为颈椎已经断裂,她的头颅只能被脖子上的皮肉扯着,软趴趴的垂吊着,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仿真娃娃,画面看起来有些恐怖。
任厉心头一沉,这个学生如果有幸活下来,最好的结果也是落得个全身瘫痪了。
不过大概除了玩家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全部的NPC都因为这一场惊险刺激的跳马而变得振奋起来,那对后面几位选手投去的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简直是最大的残忍。
那个女生被抬下去后,吹哨的裁判继续吹响了哨声,第六个女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席位上的各位裁判,她明显有些踌躇,但是很快她就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抹滑石粉,直接就开始助跑冲刺。
其实有时候没有擦滑石粉也不一定会手滑,但是就是这么刚好,她在跳上踏板后翻转过来撑住木马背的时候,手心就跟抹了肥皂水一样,直接往侧边一滑。
歪了的手臂导致受力点偏移,动作变形,手臂里的骨头直接歪着从肘关节里戳了出来,把手臂豁出一个大洞,血液飙出来,森森的白骨挂着血肉翘的老高。
她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垫子上,发出无比凄厉的哀嚎,疼的肌肉抽搐,浑身痉挛,最后竟然直接痛到休克了。
汩汩流出的鲜血瞬间把绿色的软垫给染成了暗色。
不出意料,欢呼和掌声再次响起。
任厉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眉心却还是不可抑制地蹙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想在这个副本取得比赛的胜利,需要用这种无比血腥的方式去拼吗?
他正想着,突然衣袖被人紧紧揪住。
任厉垂下眸看着裴镜凌那皱成小包子的脸:“不是不看了吗?”
他委屈地耷拉着眉眼,瘪了瘪嘴,小声道:“我好奇嘛……没忍住就瞄了一眼……”
他从小就不能受刺激,什么恐怖片、灵异小说都不能看,虽然在医院长大,却连一点血腥的场面都没见过。
谁没有一颗“偏向虎山行”的好奇心呢,结果瞄了一眼就看到了让人肉痛的场景。
裴镜凌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个女生森白的骨头直接戳破关节皮肉的画面,肩膀缩了缩,暗戳戳地往任厉的身边靠过去几分。
虽然才和任厉刚认识没多久,但是却觉得这个人莫名的很有安全感。
任厉当然发现了他的靠近,没有点破,沉重的心绪终于被隐秘的欢喜给调和了些。
比赛还在进行,软垫和木马上的鲜血被人简单的擦拭掉了,留下了擦不掉的暗红血块。
轮在后面的四个女生,有三个也采取了这样残忍的方式来跳马,其中有一个女生,直接摔到了软垫外的地板上,发出了巨大的“咚”的一声。
脸直接磕在地上,还往前搓了一截,坚硬的鼻骨都因为冲击戳出来了,脸上血淋淋的一片。
简直就是花式自残现场。
剩下的那个女生在助跑之前看得出来很纠结,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成功完成了所有动作,落在软垫上的时候,甚至还踩出了里面鲜红未干的血,迸溅在她的脚背上。
比赛的节奏很快,几位裁判老师评完分数后,就由志愿者整理出分数,把名单交给之前吹哨的那位裁判。
没有任何悬念,前三名都在那几个“失误”的学生里,裁判员当场报出了结果。
“第三名,来自五班的七号选手,加十分。”
“第二名,来自三班的九号选手,加二十分。”
“第一名,来自十班的五号选手,加三十分。”
只报了所在班级,但是却没有报参赛选手的名字?
任厉微微蹙眉,默默记住这个奇怪的地方。
属于这几个班的学生听到最终结果直接欢呼起来,甚至还有的兴奋到站起来高呼“厉害”、“牛逼”。
如果不是这获胜的方式如此血腥,还真有几分青春洋溢的气息,但这一切早已被蒙上了诡谲的寒意。
裴镜凌的眼眶都开始泛红了,这些人毫无所觉的残忍让他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连扯了几下任厉的衣服,催促道:“我们出去吧。”
场馆里已经开始准备下一场男子跳马的比赛了,任厉“嗯”了一声,带着裴镜凌站起来往外走。
出了体育馆,一阵舒适的微风拂面而过,任厉将胸口里的郁气呼出来,裴镜凌打了个激灵。
室外也正在进行比赛,操场上布置了巨大的橡胶地板,是自由体操项目。
一个学生正在比赛,操场上放着悦耳的音乐,她脸上还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做出来的动作很标准。
看起来颇具有观赏性,如果任厉和裴镜凌没有闻到那从操场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的话。
明明今天阳光正好,湛蓝的天空看起来干净无比,操场上的绿草地也看起来很清新,却让人身生寒意。
两个人回到了班级所在区域,这里零零散散的就几个人在,大部分人都出去参加或者观看比赛去了。
因为区域划分在高处,恰好能把操场收进眼底,隔得这么远的距离,周围又没什么NPC,裴镜凌的害怕减轻了不少。
两个人又观看了一场同样诡异和血腥的自由操比赛,同样得到前三名的人是那些伤的非常“刺激”人的眼球的同学。
橡胶地板都被血染红了,竟然有胜利的班级的学生跑上去亲吻带血的地板。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裴镜凌看的直反胃,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天呐,他们都是心理变态吗?”
“是,也不是。”任厉微眯起眸,冷静地说道:“这应该就是执行官专门设定出来的世界观。”
就好像在有些灵异副本里NPC并不会觉得出现鬼怪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这个副本里的NPC们也不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所以才会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血腥和残忍带来的兴奋。
这个副本的执行官设定了一个血腥又扭曲、与现实世界完全不相符的世界观。
裴镜凌疑惑:“执行官是什么?”
“他们是掌控整个副本的人。”任厉回答道,“也就是这个副本的游戏设定人和执行者。”
任厉想起自己前几次游戏总结出来的结论和……梦境里裴镜凌告诉他的一些关于执行官的知识,顺便给现在完全是一无所知的裴镜凌科普了一下有关于执行官和游戏NPC的认知。
主要是关于高级和低级副本里的执行官意识觉醒问题,还有NPC会在游戏背景的设定下,做出符合其世界观的举动。
以前是裴镜凌给不懂这些的任厉科普,现在却倒了过来,由任厉来告诉他这些认知。
裴镜凌和任厉一样,接受东西都很快,等任厉把一些基本的结论告诉他后,他点了点头,问道:“那F级副本算是高级还是低级副本啊?”
“当然算是低级副本。”任厉回道,“字母往上倒数一直到A级,而A级之上还有最高级S级。”
裴镜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任厉那一大堆的话。
然后提出关键信息:“那按照你说的,这是一个低级副本,那么这个副本里的执行官大概率是没有可能觉醒意识的。也就是说没有可能变成玩家的一员,也没可能随意改变游戏背景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最后总结道,“他也是一个局限于固定游戏背景的NPC。”
裴镜凌看任厉紧盯着自己但是没说话,歪了歪头:“对吗?”
任厉从微怔中回神过来,微微颔首:“对。”
刚才裴镜凌用清冷的嗓音连贯又冷静地说着那些分析游戏的话的模样,和自己梦里那个他的身影几乎重合了起来。
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是个梦,但是刚才自己却在下意识之中将梦境里的那些结论当成了正确的告诉了裴镜凌……
任厉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那些事情真实存在的怀疑和猜测,却又再次被现实的矛盾给轻易击破。
在没有百分百的证据支持自己的理论的情况下,自己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任厉轻吁一口气,将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压下,重新把话题引回这个副本上。
他沉声道:“如果之后的所有比赛都和刚才那一场一样的话,先不说我们有没有能力进行那么专业的竞技,就说那种几乎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的比赛方式,对于F级的副本来说,通关难度太大了。”
裴镜凌简直不能更加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在游戏才开始、我们有足够多的准备时间的时候,最好能寻找出游戏里的其他通关思路。”
任厉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这个副本的游戏背景不会变化,我们就从这上面入手怎么样?”
裴镜凌又没有参与游戏的经验,当然都听任厉的,附和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喜欢任厉这样询问自己的态度,不会觉得他很独断专行,很尊重别人的意见。
裴镜凌看着任厉,心里想到他不仅脾气温柔有教养,还长的这么帅气俊朗,气质成熟可靠。
而且他能知道那么多一听就是经验性总结出来的东西,他肯定参加过很多次高级副本了。
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看到那些血腥的画面几乎面不改色,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玩家而已。
裴镜凌心里已经默默给任厉打上了“人帅心善的大佬”的标签。
任厉看到裴镜凌那亮晶晶的眼眸,微微扬眉:“在想什么?”
裴镜凌双手扣住椅子沿,微微起身,搬动椅子挪动着步子靠过来,和任厉挨在一起。
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肩,眉眼微弯,嗓音放的软糯糯的:“大佬求带。”
又在撒娇。
任厉脑海里瞬间蹦出这个想法,轻咳了一声,下意识严肃了表情,颔首应道:“嗯,我们本来就分到一个班了,当然要互相照应。”
裴镜凌眼睛里的笑意更甚:“大佬你真好。”
“没必要叫我大佬。”任厉神色维持不动,喉结微动,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应该比你大,你可以喊我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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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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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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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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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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