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炮竹说完,在场的学生之中没一个发声。

  外头大理寺卿无意间听见这话,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一脸的若有所思。

  小炮竹抬起眼来看向一时也没出声的常明礼,犹豫之后还是继续道:“所以在旁人眼里她毒杀丈夫一家老小,是违背父权和夫权,是天理难容,所以该死!”

  方才还一脸怒容,随时准备找小炮竹麻烦的张姑娘听了这话,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不是认为凶手是女人就该死,而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她作为女人,是弱势,明明是被压迫至死,却不能反抗。

  常明礼看了小炮竹一眼,沉吟片刻后,才道:“你这丫头,同你父亲一样,看事未免太偏执。”

  小炮竹知道他后面还有话说,便沉默着没开口,听他继续道:“丈夫诚然该死,可妻子也不该走到杀人这个地步。一旦动了手,她便再没办法回头,只能被送上刑台,任人鱼肉。”

  小炮竹抬手作揖,又问:“那先生的意思是,让她继续忍受虐待,只要能活着,哪怕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无所谓吗?”

  “我的意思是她可以报案,请官府介入。毒杀丈夫一家老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常明礼道。

  小炮竹据理力争:“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走到下毒杀人的地步?先生,您觉得她是没有报案,还是没办法报案?”

  常明礼看着眼前那张不服输的脸,忽然就有些答不上来。

  说白了,他方才那些话也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他不是女子,这辈子也不可能经受被丈夫虐待的事,所以没办法站在一个被虐待的受害者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而在小炮竹眼里,他也是享受父权或者夫权的压迫者之一。

  作为师者,常明礼头一次觉着在某一教导方面感到失职。

  他自我反省了片刻,道:“你说得有理,是我片面了,为师受教。”

  说罢,他起身来,理一理衣袖,正要请一礼时,小炮竹脚底下一滑,直接溜到了张家姑娘身后去了。

  她从张姑娘肩头探出脑袋来,道:“先生,我是还年轻,还有好几十个年头能活,可您这一拜,会让我少活好几个年头的。”

  小炮竹抓着张姑娘的肩膀,笑嘻嘻的又道:“先生,您别介啊。咱们不是说好的互相探讨,交换意见吗?您不能因为我反驳了您,您就故意报复我,害我折寿呀。”

  她这是故意给常明礼找台阶下,常明礼听了,便也不拜了,指着她笑道:“你裴相思这张嘴啊,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小炮竹嘿嘿笑着,忙给常明礼见了礼,又讨好似的将桌上他没喝完茶奉上,卖乖道:“先生您喝茶。”

  他们获得准许,在大理寺待了一个上午,方才在常明礼的带领下,各自打道回府。

  小炮竹临上马车前,被张家姑娘叫住了。

  她道:“从前我以为你只是仗着裴太师的威名和几分小聪明,故意卖弄。如今看来,是我傲慢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小炮竹早看出她不是那类愿意同自己说话的人了,所以在家学里,也没怎么同她说过话。m.xiumb.com

  但她这会子又装着糊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惊讶道:“原来我在张姑娘眼里是这样的啊?”

  然后她又扭着脖子故意装作骄傲地笑道:“嘛,你方才也夸我聪明了,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张姑娘也是个大方的人,闻言捏住她的脸往两边扯了扯,道:“你还真像常先生说的那样,叫人又爱又恨!”

  于是,在这京城里,小炮竹除了李蜜之外,又多了个没有亲属关系的朋友。

  *

  小炮竹回了宁国公府,徐宁和弟妹们都还没回来。她便在枕霞居用了午饭,之后又回行云阁去午睡,打算一会儿醒了再做功课。

  她进了屋,瞧见徐宁挂在墙上的那副画,一时不知怎么想的,两步上得前去将其取了下来,又问:“霜降,家里有没有能够装这画的匣子,你帮我取个来吧。”

  霜降说有,便去寻了个匣子给她,又打听道:“姑娘好好的怎要将这画收起来?您不是说要永远挂在那里,每天欣赏两个时辰吗?”

  “哎呀,我那是胡说八道的,你别当真。”小炮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抱着装好画的匣子出去找玄冬,“你帮我把这画送到一个红泥书楼去,交给那里的掌柜,就说是裴相思送来的,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玄冬拿着匣子,答应一声,赶紧送画去了。

  霜降从里头走出来,笑问:“姑娘这是打算提前卖字画为生了?”

  小炮竹扑过去再她腰间轻轻捶了一下,笑闹道:“你又打趣我!”

  “我心里有数,你别管。”她故意背着个手,装得一脸深沉,随后又想起什么来,叮嘱道,“不许告诉我母亲!”

  霜降嘴里答应着好,转头等徐宁回来时,就偷偷将这事儿告知了她。

  虽说是答应过小炮竹不告诉徐宁,可霜降又怕回头出事,反而害了小炮竹,她自己也担不起这责任,便想着告知徐宁一声,好叫她心里有个数。

  *

  玄冬按吩咐将画送去红泥书楼,报了裴相思的大名后,那掌柜就会意了。

  玄冬打听道:“我们姑娘送画到你这里来做什么?”

  那掌柜早有对策,笑道:“我们东家喜字画,常从各处收各种字画来收藏。京中许多人都晓得,还时常送画过来,东家也会根据画的好坏,给些银钱。除了裴姑娘外,世家那边还有不少人送画过来。”

  “你们东家是谁?”玄冬又问。

  掌柜笑得客气:“抱歉,东家特地吩咐过要保密,不叫告知外人他的名讳。您放心,凡是送到我们这里来的字画,我们都会严加保存,绝不往外出。嘴也紧,也绝不透露客人的任何名讳。”

  玄冬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怀疑:“是吗?那你说我们姑娘这画值多少银子?”

  掌柜道:“这个……恐怕还得等我们东家看过之后才能给您答案了。客人不妨过两日再来取银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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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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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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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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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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