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是真凶险,温明若都不曾往家里写信告知徐老太太,如今还是第一次向徐宁提起。

  她说去襄阳的路上遇见了山匪,那批山匪已经劫了好多商队,从来是不留活口,劫完东西就杀掉所有人,又仗着易守难攻的地形,狡猾的很,另官府很是头疼。

  温明若也说不上来那次是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去襄阳的路上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全是药材。

  对方见她所带的银钱比其他商队少了许多,当即就要杀了她泄愤。她为了活命,情急之下,她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身份。

  那劫匪信以为真,一时饶了她一命,又叫她写信回家里,让对方拿赎金,但只给了她十日的时间,十日之内赎金若是没有送到,照样会杀了她。

  可从襄阳到京城,去来都不止十日,徐家那边如何能收到消息前来救她?

  何况温明若也不想写信回家里,叫徐老太太知道了,反而让她老人家操心——本来她就经历过丧子之痛,温明若又怎敢再叫她经历一次?

  她思来想去给离得近的焦月写了信去。

  但巧的是,信送到焦月手里那日,贺连昱正好在场,于是贺连昱也知道了。

  他同焦月兵分两路,焦月前去交赎金迷惑那帮山匪,贺连昱则去报了官,又装成无意间路过的商人,被抓进了匪窝,同温明若关在了一起,然后想方设法同官府里应外合。

  最后官府打上山来,贺连昱带着温明若趁乱逃离时,又被山匪撞见了,两人被追得无路可走,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虽成功逃离了匪窝,两人却都挂了彩,贺连昱护着温明若伤得还要重些,右小腿直接骨折。

  等焦月找到他们,送去救治时,已经迟了。

  说到这里,温明若脸上终于有些动容,她神色微闪,过了一会儿才道:“大夫说,他往后都没办法再如常人一般正常行走。就算请了名医来,他后半生也顶多从拄拐变成跛脚而已。”

  她没同徐宁说,贺连昱之所以会耽搁救治,主要原因在她。

  从山坡上滚下去时,她被荆棘划伤,伤口一直从左侧腰蔓延到后背心,又长又深,若不是贺连昱救了她一把,她可能当场就去了。

  后来又落水,伤口被感染,再加上是深秋,温明若身体本来就弱,这几年一直仔细保养着,这才好些,如今经历这一遭,不可避免发起热来。

  贺连昱又不敢停留,害怕被土匪追上寻仇,他就拖着伤腿带着昏迷中的温明若找出路。

  地形复杂,两人在山中迷路好几回。

  有天夜里,温明若稀里糊涂地从昏睡中睁开眼,天早黑了,参天大树是一道很好的屏障,遮挡了月色和深秋的漫天繁星。

  温明若睁开眼,先瞧见的是从树叶的缝隙之中透露出来的月光,以及点点繁星,然后才是抱着她的,因疲惫而陷入昏睡之中的,蓬头垢面的贺连昱。xiumb.com

  那是温明若头一次以一个画中人的身份来正视他,也是头一次从那张疲惫的,满是污泥的脸上,瞧出了一点拢在眉心的温柔和重视。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终于有一种自己身为画中人,而非画外人的真实感。

  她从前只把自己当做一个身在画外的清醒的看客,却没看清自己也没看清旁人。如今身临其境,她才终于感觉到自己手里握着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那天夜里,贺连昱也醒了,睁眼对上温明若的双眼时,温明若怎么也忘不掉他眼中一瞬间染上的欣喜。

  但她没说话,贺连昱也没说话。

  直到林中的猫头鹰都瞧不下去了,打破尴尬一样叫了一声后,两人才相视一笑,有种放下过往所有的释然。

  贺连昱道:“若我一开始遇见的就是你,或许我们会少走许多弯路。”

  温明若却闭着眼摇头道:“若一开始就是你,哪里会有如今的你我?”

  她敢肯定,若是最开始的贺连昱和温明若,顶多是万千夫妻之中,最平凡最普通的那个罢了。

  “也是。”贺连昱看了她一眼,又迟疑许久之后,才问了从重逢开始就一直想问的事,“你……这些年,可有遇见、遇见……令你……心仪的人?”

  温明若没回答,只是反问:“你我和离之后,贺夫人……不,如今该称呼她一声杨夫人才是,她难道就没替你娶一房继室?”

  贺连昱道:“明明是我先问的你。”

  温明若闭着眼,假装疲惫的没有听见。

  贺连昱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看着怀中那张苍白的脸道:“她张罗过。”

  温明若睁开眼,平静地听他大喘气一样道:“但我拒了。”

  不等温明若问为什么,他又抬起手来爱惜什么珍宝一样用指头细细描绘着她眉眼,轻声道:“我这一生,错过两个人,第一个人我自轻自贱,愧对许多人。第二个人,她是池中莲,开在淤泥里,却像云彩一样干净,我却如尘埃,配不上她,不敢站在她身旁,更不敢拉着她沉入淤泥。于是我努力让自己变好,期望有朝一日我们重逢时,我能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跟前,问她:‘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他说完,却迟迟没等到回答,等紧张地垂眼看去时,才发现怀里那个人因精力不济,又睡着了。

  贺连昱沉默许久之后,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后来焦月找到他们,各自送去城中寻好大夫医治。

  两人伤得都重,贺连昱一直没敢生病,仅仅是靠一口气撑着,如今被救了,那口气一松,他也大病了一场。

  等病好醒来时,已经过了好几日,温明若已经醒了,正坐在她床前修剪不知谁给他送来的一大束秋菊。

  窗户没关,日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落在温明若脚边,是一副恰到好处的岁月静好的图画。

  贺连昱看得呆了一瞬,等回过神来时,又听见她轻声问:“我熬了些粥,你喝不喝?”

  他刚想说话,屋门就被人敲响了,有个男人走进屋来,亲切地提醒道:“阿若,时辰到了,你该吃药了。”

  贺连昱看清来人,一张脸顿时一黑,拉成了骡子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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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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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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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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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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