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琅听出贺夫人的话中之意,也不多待,遂告辞出去了。

  等她一走,本还一脸伤心的贺夫人神情瞬间冷了下来:“那对母女呢?”

  奶母端着水过来,贺夫人摆摆手,表示不要:“婢子着人将她们请到厢房去了。”

  “有人看着?”贺夫人淡淡问。

  奶母点点头:“看着呢。婢子哄她们说,等您醒了,就同她们商量老爷的事,她们就乖乖等着,也不闹了。”

  “很好。”贺夫人闭上眼,神情越发冷了,“明儿寻个人牙子来将她们带走吧,我不想瞧见她们。”

  奶母答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如今只怕外头的人都以为老爷坠崖而亡,那……可要派人去找一找?”

  贺夫人嗯了一声:“派几个人找找去。另外……你再替我寻一副药来。”

  奶母误会了贺夫人的意思,一把抓住她的手,紧张道:“太太,您……”

  贺夫人睁开眼来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误会了,又笑道:“放心,我不是要自己寻死,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渝州去。他已死的消息传出去,生意上恐怕或多或少的会被波及,你着人同李老板透个信,就说、我经营不善,从前合作过的商户不愿再合作,贺家我撑不下去了。”

  奶母闻言,非但没松开贺夫人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那、那大公子呢?您、您不管他了吗?”

  贺夫人闻言,却是忽然沉默了下来了。

  奶母看过去,发现她神情是复杂的,有不忍也有难以接受,隐隐还有些……厌恶。

  那一瞬间,奶母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因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而痛恨着贺老爷,连从前一心一意爱护过他的心意也变得恶心起来,甚至连对那一心一意的自己都恶心,更何况是证明了她从前那些心意的贺连昱呢?

  她看见这个人,恐怕只会想起来曾经那个犯傻的自己,又如何还能做到毫无芥蒂地待他好?

  奶母有些于心不忍:“太太,您再痛恨老爷,可那些事情大公子不知道啊。若连您也不要他了,他、将来怎么办呢?您是知道的,咱们大奶奶对她也不是真心,那位姨娘,只怕、只怕也只是看中了贺家的家底才愿意同他好罢了,您……”琇書蛧

  “他那么大个人了,没了我,还能活不下去吗?”贺夫人声音有些冷,“我为他操了大半辈子的心,难道还不够?还要我将来剩下的所有时间都记挂在他身上,一直为他操心到死吗?他若连这也接受不了,那只能说明他内心不够强大,怨不得我!”

  奶母张了张嘴还要说话,贺夫人却忽然提高了声音:“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现在因为贺老爷,根本就什么也听不进去。

  奶母没办法,只能闭嘴,去做别的事情。

  *

  徐琅听见奶母往门口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了,她四下一看,正要寻个角落避开时,就见屋檐下有个人影匆匆跑了。

  她没跟上去,只往角落里一躲,等奶母出来走了之后,才去前院寻徐老太太。

  她将听来的事情同徐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听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

  徐老太太几人并未多待,很快就告辞回去了。

  回去时,徐琅同徐老太太一辆马车。

  马车行了一半,徐琅忽然问:“祖母,您觉着贺夫人将贺老爷藏哪儿了?”

  “她婆母棺材里吧。”徐老太太说起这话时,一脸镇定。

  徐琅听得满脸震惊,替老太太打着团扇的那只手都停了下来:“您说哪里?”

  “吓着了?”徐老太太侧目对她笑了笑,平静道,“我方才瞧过了,那棺材封死了。还没到下葬的日子,就将棺材封死了,不正说里头藏了秘密?”

  按旧习,死者的棺材是要到下葬之前才封死的,偏偏贺老夫人的棺木在头七时就被封死了——或者更久之前。

  徐老太太继续道:“还有那个叫小陶的小厮,他要觉着对不住贺老爷,墙上、柱子上哪里不能碰?非得一头碰死在老夫人的棺木上?正如那个赵姑娘说的,既是马车坠崖,老爷死了,做小厮的又怎能完完整整的回来?”

  徐琅听完老太太的分析,惊讶得嘴也合不拢了,良久才道:“我从前还以为贺夫人只是嘴上厉害,心地其实是软的。没想到她狠下心时,连杀了人后,都可以做到这般镇定地演上这么一出戏。”

  “越是良善之人,越有不可碰的底线。”徐老太太像是困了一样,眯了眯眼,淡淡道,“大约……这就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吧。”

  徐琅点点头,往老太太身后垫了个引枕叫她靠得舒适些:“您说的是。”

  *

  此时,贺家。

  甄姨娘听见那些事情时,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不会吧?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说弃就弃?她还要卖了贺家的产业回渝州去?那……那我怎么办?”

  她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温明若会护她,并非真心,只不过是瞧在贺连昱的面上,暂时的利用她一下。

  至于贺连昱……他对自己有过真心吗?

  一旦贺夫人卖了贺家的产业,她恐怕就只有被舍弃的份。

  贺夫人连贺连昱都能舍弃,何况是她呢?

  “婢子不敢隐瞒姨娘,说的全是实话。”丫鬟保证道。

  她正是方才在贺夫人院里偷听,让徐琅撞见的那个人。

  甄姨娘坐不住了,从圈椅站起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满屋子团团转。

  这时,丫鬟提议道:“姨娘……要不我们到渝州去寻大爷吧?有他在,大奶奶定不会说什么的。”

  甄姨娘一顿,很快又回过神来,喃喃道:“是,你说的是,他不会不管我的。我怀着他的骨肉,他不会不管我的……”

  可如过贺夫人不要他了,他自己不都是自身难保吗?

  难不成还指望温明若管她吗?

  甄姨娘暗暗拿定了主意,又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同丫鬟道:“你、你先去帮我收拾东西,晚些、晚些时候我们就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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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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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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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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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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