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什么都未说,只叫她坐下,亲手为她泡了盏毛尖,等她细细尝过了才问道:“如何?”
温明若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外祖母是问茶还是问贺家?”
徐老太太笑道:“都问。”
“茶香,微苦,后又回甘。”温明若想了想又道,“贺家也是如此。”
徐老太太点点头,又为她续了一杯,道:“既是拿定了主意,外祖母也没什么说的。”
她放下茶盏,又看着温明若道:“当日我与你三姐姐说过,如今也说给你听——做任何事之前,你得将自己藏好,不能让人抓住你的把柄。为此,你可以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包括我。”
温明若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见徐老太太将手往下压了压。
她听得老太太继续道:“人嘛,都是有阶层的,高处的看不上低处的,低处的又瞧不上比他更低的,所以利用什么人为你做什么事,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就得靠你自己分辨和把握,旁人是帮不了你的。”
温明若便明白过来,徐老太太方才那话,并非要她一味藏在人后,而是要她做个能用人之人。
她不知当初徐宁听见这些话时,是何反应,但她心里除了服气还是服气。
还在扬州温家时,她曾听徐漪提起过这个外祖母,她母亲说她外祖母是这世间最慈爱的母亲,旁人给予她三分好,她还七分。
她常挂在嘴边的是与人为善,可“善”字背后并非一味忍让,而是在察觉到恶意之前,如何将恶意扼杀在摇篮。
徐老太太见温明若满脸崇拜之色,又笑道:“可别这样瞧我,我也栽过跟斗。只想提醒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年轻人,万事得给自己留退路,别为争一口气,同与自己力量悬殊之人抗争到底,为此丢了性命,倒是不值当了。”
皇权之上,世人皆蝼蚁,一人之下的前太师裴衍尚且不能凭一己之力同皇权抗衡,何况是旁人?
当然了,同有权有势之人比起来,普通人也是蝼蚁。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顺风顺水,打脸解气的事?多的是向权利低头,活得憋屈的人。
温明若认真听着,道:“外祖母教诲,明若都铭记于心的。”
徐老太太挥挥手,正要打发她下去,白露又来回话,道是徐停和徐珠一同来给她请安了。
徐老太太允了他们进来,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后,便推说乏了,打发了他们各自回去。
温明若落后一步,先扶徐老太太回了内室,又伺候她洗漱过后,方才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白露,告辞走了。xǐυmь.℃òm
这边她才离了岁寒斋,就听前头传来徐珠的声音:“二哥哥你烦死了,自己想知道消息不知道自己去打听吗?成日家的缠着我,我还能帮你将人变出来不成?”
徐停道:“我问你打听消息,不就是自己在打听?”
话音落下,他又利诱道:“四妹妹,你这月月钱可够?我听闻你这些时日常出门,买了好些东西,月银想是不够了吧?来,我的给你,你拿去花,花完了只管来问我要,我不告诉母亲。”
徐珠:“……”
她瞧着徐停满脸等小兔子自己撞死在树桩上的猥/琐模样,觉着此人定是疯了。
“二哥哥,你回头看看,”徐珠无语道,“你的矜持方才是不是掉岁寒斋了,若是掉了就同我说一声,我打发了理妆去帮你找回来。”
徐停还真回头看了一眼:“没掉,我好好揣着呢!”
他又将脸一沉,威逼道:“你别转移话题,若再不告诉我消息,我立即将你这些时日的行踪告知母亲!撺掇她禁你的足,不许你出门去!”
徐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翻脸也忒快了些!难怪阿芜说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心机颇深,阴险狡诈,小人之心!”
“难为你一口气编出这么多骂我的词来,”徐停斜了她一眼,哼道,“裴家三姑娘最是端庄贤惠,知书懂礼的,才不会背后嚼人舌根!”
他两手往袖中一揣,阴恻恻地笑道:“四妹妹,我听闻你这些时日常往法华寺去听住持讲经,却诓骗母亲说去了沈家?怎么,是法华寺的小师父们太眉清目秀了,还是你看破红尘,准备出家了?”
夜色之下,徐珠脸色变了。
徐停双眼一眯,笑得像话本子里阴险狡诈的反派:“还是说,那里另有什么东西叫你乐不思蜀?比如,那个叫……”
话音还未落下,徐珠脸色彻底就变了。
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急得直跳起来捂住了徐停的嘴:“我说我说我都说,二哥哥你饶了我吧!”
徐停甩开她的手,反派似的娇俏地一哼,道:“我忽然又不想听了……算了,我这就去给母亲请安!”
徐珠急忙拦住他的去路,瞧着凶狠实则毫无杀伤力地剜了徐停一眼,又狠狠将脚一剁,道:“阿芜一切都好,只裴家三老爷生了怪病,吞咽困难,吃不进东西,只能用些流食,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让准备后事。”
徐停听后,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她同裴家三老爷可有感情?”
徐珠想起昨日到宁国公府寻裴青芜时,正赶上下人来寻她,道是裴家三老爷自己趁人不注意,翻下床来,趴在屋门口咒骂他们,下人劝不住他,这才来请裴青芜回去看看。
裴青芜当时什么也没说,只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有立即就赶过去,而是陪徐珠喝了一盏茶,徐珠自己坐不下去告辞走后,她才不紧不慢地过去看了一眼。
“大约……是没有的。”徐珠轻声道。
徐停点点头:“那就好。”
徐珠撇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好的,虽没感情,可成日家的被这样一个人折腾,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该烦了。”
裴三老爷做过什么,徐家的人可都是清楚的,他如今下场不好,谁都不会同情。
只担心裴青芜是不是还撑得住。
这时,小道之上忽然响起些脚步声来。
徐停和徐珠一惊,匆匆回头看去,皆是一脸忘了收起来的做贼心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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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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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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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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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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