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热闹就散了。

  客人都告辞回去了,温明若同裴青芜多陪了徐宁一阵,在秋暝山居里用了晚饭,方才赶在宵禁前告辞回去。

  许是白日里热闹了一回,徐宁心情好了些,又许是晚膳合胃口,她没孕吐,便多吃了些,一时撑着下不去,便扶着叨叨的手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儿。

  霜降在廊下一面看着,一面做着针线活,她手巧,三两针下去,一件小孩儿穿的衣裳就成了形。

  过了一会儿,徐宁没那么难受了,又让叨叨在院里放了一张榻,趁着晚风好,又独自赏了一会儿花。

  赏着赏着,人就歪在榻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人屋里,叨叨和霜降不在。鼻端萦绕着一股香气,并不浓郁,但因熟悉的关系,她还是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她偏头看了眼身旁的人,皱了皱鼻子,忽然问:“你之前用的不是这个香,为什么换了?”

  裴衍惯用的是苦艾做的熏香,熏在衣服时,最初会有一股艾草的味道,等过了一阵艾草的味道淡了,味道就有些冷,像是雪后的红梅。

  徐宁挺喜欢的。

  现在裴衍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药味和檀木的味道。

  裴衍闻声,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平静道:“近来事多,寻太医开了些凝神的香。”

  徐宁哦了一声,一时无话。

  裴衍将手里的书翻了两页,也没说话——这阵子他总到徐家来,走门进不来,便翻墙过来,翻得次数多了,越发娴熟了,有时候来了又走了,霜降和叨叨都不知道。

  他来了也不做什么,陪徐宁坐会儿,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又从架上抽一本下闲书看一看,过了一阵,又把书放回去,自己就走了。

  徐宁觉得他是来借书看的。

  有时会带些蔬和斋的点心,有时候会给徐宁带一两本孤本。

  包着点心的油纸上,有时画着桃花,有时画着芙蓉——都是单枝。那孤本里也会压上一支当季的花,花没的送了,就会变成一些奇形怪状的树叶。

  树叶上有些有诗句,也有些没有。

  有诗句的徐宁收起来单独放在了一个木盒子里,没有的她就丢了。至于那些花,她用宣纸包着,随便压在了别的书里。

  自上回他们二人吵了一架,没吵出什么结果后,就谁也没在提和离的事儿。

  好似徐宁只是回娘家养胎的。

  *

  回过神来,徐宁看了裴衍一眼,忽然问:“不是因为叶老夫人给你说了七八房,你故意换的?”

  裴衍闻声,把目光从书里抽出来看着她,茫然问:“什么七八房?”

  徐宁又“哦”了一声,翻个身,朝里躺着,不理人了。

  裴衍也不开口了,借着昏黄的烛火又将手里的书看了两页后,便合了起来,道:“这是个悲剧,且人物性格不符,不好看,回头我再给你寻别的来。”

  他起身,要将书带走,徐宁又转过头来,道:“放那儿吧,我回头闲着翻一翻。何况,《两世缘》断了君臣情,哪里还有什么喜剧?”

  尤其是当李鹜驾崩的消息传开时,各大写手越发丧心病狂,把悲痛欲绝在书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甚至还有人写双双殉情的情节。

  裴衍每每看了看,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只觉眼瞎了一回又一回,恨不能去将那些写话本子的人给找出来,把笔塞他们手里,逼他们改结局。

  裴衍听了徐宁的话,犹豫片刻后,还是把书留下了。

  之后,他就有好一阵没到徐家来。

  再听到他的事情,是五月初,徐宁跟徐老太太去了一趟法华寺祈福。

  那日天色好,徐宁跟着徐老太太在庙里拜了拜,老太太出来时见着了从前的故人,便到一旁说话去了。

  徐宁闲着无聊,在庙里散心时,瞧见一个不算太熟的人将写了心愿的布挂在了桂花树上。

  虽隔着幕篱看不太真切,但徐宁还是从那道纤瘦的身影里认出了人来。

  那人也发现了徐宁,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来,招呼道:“裴夫人。”琇書蛧

  徐宁并未纠正她的称呼,而是还了一礼,道:“郡主。”

  这人,正是永安。

  魏王谋逆,魏王府上下没一个人还活着,只有永安郡主是个例外。

  徐宁想,大约是叶姩瞧在叶朝的份上,给她留了一条活路。

  永安听见这个称呼,无声笑了笑,道:“魏王府已经没了,我不是什么郡主了,夫人叫我永安就好。”

  徐宁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打算走,便请了她到一旁人少的地方去说话,又打发叨叨去泡了壶茶来。

  徐宁替永安斟茶,问道:“郡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永安将幕篱一角撩了起来,露出半张苍白不见血色的脸。

  魏王府没了,她一个人没有依仗,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也都避着她,她也不怎么出门,只怕这阵子过得并不好。

  永安往远处看了看,道:“我听说了,西北大捷,梁公子没了,朝朝也不打算回来。太后的意思是送我回我父王的封地,但我想去看看朝朝,然后……”

  她顿了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对徐宁笑了笑。

  徐宁听她的语气,猜她大约是并不想回魏王的封地去。她对永安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也从叶朝嘴里听过只言片语,知道她对魏王府并没有什么感情。

  她去看叶朝恐怕也真的只是去看一眼,也有可能在半路就改了主意,不到西北去了。

  徐宁顿了顿,问道:“郡主准备几时动身?”

  永安只看了她一眼,没在纠正她的称呼,道:“明日就走。”

  “这么快?”徐宁有些意外,想了想,又道,“郡主若是要去西北,可否帮我一个忙?”

  永安闻言,不动声色个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果然,她去西北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打算去西北。

  徐宁心里“咯噔”一声,怕她想不开,扯谎道:“我同朝朝认识一场,也算有些情谊。她如今在西北,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我写了信给她,还有一些她从前托我保管的,很重要的东西,我信不过旁人。所以,能否麻烦郡主替我带给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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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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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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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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