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倏地扭头看向了温明若,面带诧异:“妹妹这话是何意?”

  温明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记得家学里有个寒门书生?因文章写得好,得常先生赏识才能到徐家来听课的?”

  她这样一提,徐宁就知她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温明若压着声音又道:“前儿我无意间见他出现在昏昏廊桥下,原以为他是走错了,正打发了芒种去问一问,下一刻就见着四妹妹出现了。”

  昏昏廊桥,是连接西院和东院的一坐桥,桥下种的是梅花,便取“小阁明窗半掩门,看书作睡正昏昏”的昏昏。

  从家学到角门并不会经过昏昏廊桥,得绕路,何况还在内院,便是徐停徐慕也少往那边走的,何况孙远瞻一个外男。

  “二人行为举止甚为亲密,倒不像是头天才认识的。”温明若怕叫人听见了去,声音仍旧压得低低的,“我原是担心认错了人,也没敢声张。只多留意了些,确认了那就是四妹妹后,才敢与你说的。”

  温明若寄人篱下,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并不插手徐家姐妹间的纷争,从来都是作壁上观,只因徐宁帮她不少,所以同她走得近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她也是能帮就帮的。

  但面对其他大事,她从来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如今却主动与徐宁说了这件事。

  要么是心境发生了变化,知道徐家没了,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外,要么就是她在替自己盘算什么。

  徐宁更相信两者都有。

  “四妹妹脾气虽比太太还要火爆,性子却是单纯的。”徐宁拧着眉,思索道,“又因父亲偏心,她没少受委屈。别人稍稍示好,露些温柔之色,便是连性命也愿意交给的对方的。”

  温明若点点头:“我也担心这个。”

  倘或孙远瞻真是个好的,就算出生寒门,将来有沈家提携,徐珠照样会过得好。

  可偏偏孙远瞻不是。

  他如今对徐珠好,是因她心思单纯好忽悠,外祖家又颇有势力,他若攀上了徐珠,将来仕途不说顺风顺水,必然也是高枕无忧的。

  徐宁仍记得,她去了张家后没两年,就传来了徐珠与孙远瞻私奔的消息,沈氏怕她受委屈,只能妥协让她嫁到孙家去。

  结果她不辞辛苦,同孙远瞻远赴广州,为了他的仕途,给当地豪绅们送礼将她嫁妆都掏空了。

  最后孙远瞻却为了能娶上南安王的女儿,让徐珠自降身份为侧室。

  徐珠被哄得团团转,尽管不乐意,到底是应了。

  然而等南安王的女儿过门后,她真正的苦日子就来了。

  南安王的女儿刁蛮任性,嚣张跋扈,一开始对徐珠的小打小闹,侮辱诋毁,以此试探孙远瞻,见孙远瞻并不管后,开始对徐珠动辄打骂,让她在太阳底下站规矩,还不许丫鬟婆子将她当主子伺候。

  徐珠难以忍受折磨,对孙远瞻几次求救都被无视之后,她才想起来求助徐家和沈家。

  沈氏听闻之后,当即杀去了广州。

  可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等赶到孙家时,徐珠已经“病逝”了。

  即便孙远瞻有心隐瞒,沈氏还是发现了徐珠身上的各种伤痕。

  她痛恨不已,在孙家和南安王府大闹一通之后,威胁孙远瞻与徐珠和离,带了徐珠的骨灰和她的一儿一女回了京城。

  不出两年,南安王府就被抄了家,孙远瞻没了依靠,贿赂广州豪绅的事情很快就被扒了出来,举家被流放黔南,路遇山匪,南安王的女儿不堪折磨,咬舌自尽了。

  孙远瞻去了黔南没多久,就被人发现横尸街头,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后来才被衙门的人用一张破席子一裹,丢去了乱葬岗。m.xiumb.com

  *

  上回偷闯家学时,徐宁就提醒过徐珠,孙远瞻并非良人,如今看来她是没听进去的。

  可要徐珠彻底相信孙远瞻不是良人,就得让她亲眼看见孙远瞻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事。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贡院外。

  徐宁没着急下马车,悄悄将帘子掀起缝隙来,见不远处徐琅带了人正与陈伯礼说话。

  陈伯礼趁人没注意,暗中拉了拉徐琅的衣袖。

  徐琅以为他要说什么,便将耳朵凑了过去,谁知陈伯礼只是替她理了理鬓发。

  然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之中,陈伯礼轻轻笑了起来,又在她肩头捏了捏,嘴唇嗫嚅,不知与徐琅说了什么。

  徐琅就悄悄红了脸,且眼带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陈伯礼痴痴笑了一会儿,随后一收不舍,将徐琅双手重重一握,又与陈家其他人一拱手,转身进了贡院。

  “妹妹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至今也没出过徐家的门。”徐宁放下帘子,回头与温明若道,“明儿我们叫上四妹妹,一道去陈家可好?”

  温明若不知她是何用意,但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轻轻点了头。

  于是二人方下了马车,去与徐停徐慕道别。

  沈氏交代了他二人一些话,就盯着小厮们搬箱笼去了。

  徐珠也胡乱说了些吉祥话,随后眼珠在人群中一转,瞧见了徐琅,立即招招手迎了过去。

  徐宁想了想,道:“虽是三月了,但里头仍是冷的,两位哥哥要注意保暖,时时暖着手,才能写出好文章来。”

  徐停徐慕都笑了一回,道:“借三妹妹吉言。”

  温明若也道:“明若祝两位哥哥文思如泉涌,妙笔生花,旗开得胜。”

  徐停徐慕又道:“多谢表妹吉言。”

  四人说了些话,徐琅就来了。

  徐宁特地留意了一下,没发现徐珠,问起来,徐琅才说,她瞧见了沈家的姐姐们,过去同她们说话去了。

  不一会儿,沈氏和徐珠一道回来了,她又交代了徐停徐慕一些话后,就放了他们往贡院去了。

  很快,沈氏也带了她们回去。

  徐琅不与她们同行,回了陈家去。

  徐宁与温明若仍同来时一样,同乘一辆马车。

  她上马车之前,不知是不是有感,忽然一回头,远远的就见裴衍穿一件京元缎绣云纹仙鹤长衫,站在街角的马车旁,瞧着懒散散的,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时,裴衍目光一转,不知为何正好就与徐宁探过来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二人目光隔空一撞,停顿两息后,又各自若无其事地移了开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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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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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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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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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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