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徐停问起,才抬袖拱手,端正道:“清河贺氏,贺连昱。”
徐停闻言,暗暗吃了一惊,吊起来的那口气就咽不下去了。
就连裴衍都侧目瞧了他一眼。
徐停打量着眼前这个叫贺连昱的男子,眉心一蹙,跟玉一样温润的脸上全是怀疑和谨慎:“贺家我也知道,是除温家外的又一商贾,这两年在京中尤为活跃,只是……徐家与贺家并无联系,贺公子又为何会认得……”
他本是想说为何会认得徐宁,但话还未说出口,就觉不妥,只好含糊过去。
贺连昱听了出来,便轻轻一笑,赔罪道:“方才是我唐突,连昱给二位赔罪。”
说罢,又是端端正正地一拱手,行事颇为落落大方。
他又看向徐停,解释道:“这位定是二公子了……说来话长,连昱自幼多病,父母怜惜,听了游方道士的话,一直将我抱养在渝州徐家,这才结识了三妹妹和祖母。从前就听三妹妹说二公子学识渊博,满腹经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裴衍双手揣在袖中,面上仍是无欲无求,稳如老狗,又不言不语将自己置身事外,好似不在乎,眉心却不知不觉地蹙了起来。
徐停见贺连昱这样谦虚有礼,才知他是有些涵养的,又为自己方才在心中将他当登徒子一事忏悔片刻。
他才要谦逊一番,就听裴衍就不紧不慢道:“是有些唐突。”
气氛当即就冷了,连空气都透着几分尴尬。
徐停的谦逊险些没保持住,忙掩唇轻咳一声,介绍道:“这位是吏……”
裴衍揣着对贺连昱一点头,淡漠地接过了话:“无名小卒裴衍。”
徐停:“……”
不对劲,这位尚书大人很不对劲儿。
虽说裴大人寻常话就不多,往往一开口不仅能将人吓没了半条命,还能把原本活跃的气氛降到极寒地狱去,但像今日这样连自己都怼了进去,实在反常。
徐停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承认,正想打个哈哈将这僵硬地气氛转过去时,贴心的长随就进来了。
“哥儿,家里来了人,让您赶紧回去!”长随贴心道。
裴衍自个倒没觉有什么不妥,正人君子一样一拱手,同徐停告了辞。
徐停连忙要去送,又被裴衍挡回去了。
他一走,贺连昱才笑道:“从前以为裴尚书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今日见了,才知原来是个性情中人。”
徐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贺兄认得他?”
“小字清晖,徐兄不用这样客气。”贺连昱道。
徐停忙还礼:“景仪。”
二人互相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字,徐停又请了贺连昱到外头去。
贺连昱一面随他往映雪堂外走,一面道:“我虽是头一回见他,但吏部尚书的名讳,天下谁人不识?”
徐停仔细一想,就觉十分有道理。
裴衍少年成名,十来岁就做了本朝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其中虽少不得那位君王的提携,但他科举初次登榜,并在殿试中夺魁的事,也足够叫人羡慕嫉妒恨的。
一路过来到如今的吏部尚书,成为了当今跟前的红人,不知又让多少人红了眼。
徐停对裴衍是真心叹服的。
哪怕二人头一回见时,他对这位少年成名的裴尚书心怀敬畏。几次相处下来,他才知这个人其实跟他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并非什么遥不可及的神。
他这样想着,就想替裴衍在贺连昱跟前找补面子回来,但话还未说出口,远远的就见偶书跑了过来!
“二哥儿!”偶书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三姑娘和四姑娘出事了!”
偶书跟了徐停多年,知道他顾忌太太颜面,并不敢与徐宁和邹姨娘走太近,平日里见了也是装得一脸冷漠,只敢在暗地里关怀。
方才他见常先生讲课,徐停并不好离席,便替他家哥儿同裴衍的侍从长随悄悄将徐宁二人送出了映雪堂。
因不放心,就一直在内院外候着打探消息。
一开始都好好的没事,后来不知怎么消息就传了出去,徐由俭直接叫人把她们喊到了老太太院中去,还要动家法!
徐停同贺连昱听得都是一急,急急忙忙就要往徐老太太的岁寒斋赶去。
眼见要到了内院,徐停忽然反应过来,忙拽住了贺连昱:“贺……清晖,你虽与三妹妹和祖母有交情,又在渝州徐家长大,原该是同家中兄弟姐妹并无差别,只是……”
他到底是姓贺,不是徐家人。
贺连昱知道二人挨罚,只怕都是因为他,一时心急如焚,规矩礼仪全抛在了脑后。
如今徐停同他提起来,他心中虽仍放心不下,但到底是将话听进去了。
他沉默片刻,收回了一只落在门内的脚,拱手道:“错全在我,还请景仪替我同伯父和祖母陪个罪,清晖感激不尽!”
徐停没说话,只在他肩头一拍,就匆匆进了内院。
到了岁寒斋,却又被霜降拦住了。
她像是知道徐停要说什么一样,先是一欠身,拦住了他的话头,随即才传话道:“二哥儿不用着急,老太太知道您要说什么。她让婢子同二哥儿说,孰是孰非她心中有数。还让婢子告诉二哥儿,春闱在即,二哥儿当以课业为重!”
徐停一咬牙,将原本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压下着急,客气问:“姐姐可知,三妹妹和四妹妹的事是谁传出去的?”
霜降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他。
“是我。”
正在这时,院外又传来一道声音,二人齐齐回头,见是徐慕。
他匆匆上得前来,满脸愧色:“方才回去,母亲问起课业,我一时说漏了嘴,没想到母亲竟然就……”m.χIùmЬ.CǒM
徐慕有些说不下去,心中对秦氏的挑拨也有些埋怨。
他又道:“请姐姐帮我向祖母通传一声,我去与她说,这些都是误会……”
话还未说完,屋里就传来了徐由俭的怒斥:“你竟还敢认?!行,我今儿就成全了你……来人,请家法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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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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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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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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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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