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在房间里休息了半个月。
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哪怕是凑近了仔细去看也看不到丝毫的痕迹。
但苏韵知道,这些伤并不是真的好了,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长在了心里。
疼痛是一朵开在荆棘里的花,轻轻触碰会微笑,深深抚摸会咬人。
更何况,长在心里的伤,无法痊愈,哪怕是结了痂,轻轻一碰,还是会疼。
这个傻姑娘,她只不过是嘴上不说,却把所有的痛都埋到了心里,埋进别人轻易看不到更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但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真的不痛。
苏韵望着面前的小姑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气色差了一些,但也是绝顶的大美人。
沈勇没有夸大其词,外形条件就是放眼整个公关部,怕是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了。
苏韵同她交谈了几句,仍旧是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苏韵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见她好的差不多了,状态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是时候该给她安排工作了,毕竟,公关部不养闲人。
可这人毕竟是大boss塞进来的,怎么安排还是得先请示一下。
走廊上,苏韵掏出手机给沈勇打电话。
告诉他童颜的伤已经好了,用不用给她安排工作,沈勇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又将电话打给了慕林琛。
现在是下午七点,刚刚下班,慕林琛是在路上接到的这一个电话。
正好晚上约了人一块儿去富丽华庭谈事情,他都差一点忘了那个女人在那里边已经呆了那么久了,去看一看她也好,别说,半个月不见,他还真有些想她了。
慕林琛吩咐司机将车先停一停,对着电话另一端的沈勇道:“你跟苏韵说,给那女人好好打扮打扮,晚上将人送到1706号房去。”
沈勇在电话里愣了一下神,1706这是boss在富丽华庭里的私人房间,17是楼层,不,严格来说,整整17楼都是boss休息的地方,配有专门的门卡,外人是上不去的,哪怕是自己作为boss的身边人,去17楼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boss这是对桑小姐情根深种而不自知啊!
慕林琛让司机将车开回慕家公馆,换了身清爽的运动装便匆匆赶去了富丽华庭。
现在还不到正式上班的时间,他便先去了包厢同人谈生意。
澳门来的老板,作为东道主,势必是邀请他来这男人的天堂里好好的玩一玩。
苏韵领着一排姑娘往包厢里走去,童颜站在队末,始终低垂着头。
沈勇在接完电话之后,并没有将boss的话转告给苏韵。
那个女人害死了叶箐箐肚子里的孩子,凭什么还能得到boss这样的偏爱,像她那样的女人就该万劫不复,下十八层地狱受尽磨难苦楚。
沈勇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要她被惩罚。
boss要是知道那女人背着他偷偷接客,还敢放他鸽子,不知道会怎么惩罚她,真的是好期待。
在进包厢之前,苏韵凑在女孩耳边:“你……很紧张?”
“没有。”
女孩淡淡说道。
但苏韵却是不信,如果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她又为什么要低着头,为什么两只手要握在一起,额头还渗出了汗,如果真的不紧张,为什么要将身体站得这么的笔直僵硬,为什么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女孩身体的颤抖?
“真的一点都不紧张?”
苏韵又问了一句,这女孩眼神太干净,就这样将她扔进包厢里,让她去面对一群饿狼般的男人,她有一些于心不忍。
可刚刚沈勇来电话,说大boss要她接客,大boss的命令她不敢违抗,但只要是能为这女孩做的,尽管微乎其微,她都会去尝试。
这样干净的女孩子,本不适应这样的环境,哪怕是冒着得罪客人得罪上帝的风险,她也会尽量的保护不让她被沾染。
苏韵看着面前用倔强眼神望向自己的女孩,心里就在想,尽管这个世界复杂肮脏,丑陋阴暗,可好歹还有着一丝的纯粹。
这纯粹就来自面前的这一个女孩,她势必要守护住她,就好像是守住自己心里最后的一丝干净。
她没见过像桑枳这般干净纯粹的女孩。
但,在下一刻,这个女孩却说出了令她震撼无比的话。
那一双冰冷的眸子望向苏韵,神情淡然。
“苏姐,职业无贵贱,这是我的工作,既然我已经选择了它,接受了它,就应该好好的尊重并完成自己的工作,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是啊,不重要了。
同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如果不是做好了最坏的结果,也不会在苏韵喊到自己的时候跟着过来。
眼前浮现那男人阴沉至极的眉眼,一字一句说道:“童颜,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如果这就是他要弄死自己的方式,那他对她,已经是相当仁慈了。
这一副身体早已是残破不堪,活着的每一秒不过是苟延残喘。
又何必去在乎怎么活,或者怎么死?
所以,的确是不重要了。
“不重要?”
苏韵气到脸色煞白,真想好好的骂一骂面前的这姑娘。
这些年,她也带过不少的姑娘,可桑枳是第一个以那样淡然而又平静的语调同她说出来“不重要”这三个字。
嘴上说着不重要,可苏韵分明能够感受得到埋藏在这一副平静面孔之下的隐痛。
她是那样干净到如同白纸一般的女孩,她是怎么样咬着牙,以这样平静的语调同自己说出来“不重要”这三个字的?
在说出来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应该很痛。
又怎么可能会不痛?
她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一切对于她来说如果都没有意义,就如同她自己所说,不重要。
那她又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唱歌。
那样忧伤的旋律,那样悲痛的嗓音。
这半个月以来,苏韵总是听到这样的歌声,每次唱歌的时候她总是将房间的门给反锁着,可即便是隔了一层门板,还是可以听得到那歌声里的那一份伤,一份痛,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绝望。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着人群铺成大海的麟
海浪打湿白裙试图推你回去
海浪清洗血迹妄想温暖你
………………
总爱对凉薄的人扯着笑脸
岸上人们脸上都挂着无关
人间毫无留恋
一切散为烟
来不及来不及
你曾笑着哭泣
来不及来不及
你颤抖的手臂
………………
来不及来不及
无人将你打捞起
来不及来不及
你明明讨厌窒息
来不及来不及
无人将我打捞起
来不及来不及
我明明讨厌窒息
………………
这女孩轻轻的唱着歌,房间里没有开灯,即便是透过门缝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但苏韵知道,她哭了。
她很清楚的听到,从房间里传来了哽咽声和抽泣声,尽管声音仍旧很轻。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是一个值得让人放在心底好好守护珍惜的女孩。
可是,她明明那么痛,却从来都不说出来,也不表现出来,以这一副冰冷的面孔掩饰一切。
这样就不会痛了吗?
她这样到底是要憋死别人还是要憋死她自己?
苏韵拍了拍女孩的肩:“放心,我会在包厢外头等着,你不会有事。”
女孩低了低头,又同她说了那两个字:“谢谢!”m.xiumb.com
包厢的门打开,苏韵领着姑娘们走了进去。
包厢内,灯光昏暗又不停闪烁。
童颜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仍旧低着头,尽可能的将自己隐藏起来,尽管她知道自己或许无处隐藏。
包厢里坐了十来个男人,有年轻小伙子,也有中年的秃头大叔,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一一扫过面前姿色各异的女人们。
“最里面那个,对,就是一直低着头那姑娘,来,站到前面来。”
终于,这一个晚上她还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吗?
苏韵望了眼那女孩,又抬眼望向面前尊贵的客人。
开口说话的是一名秃头的中年大叔,姓李,是富丽华庭的常客,海外归来的华侨,有些身份背景,但人也相当变态。
曾经,就有一位姑娘不小心顶撞了他,在包厢里被活活的凌虐致死,后来也报了警,但这有钱人,关系网也宽,事后掏点钱也就将事情给摆平了。
这个世界,总归是金钱至上,有了钱你就是大爷,就是上帝,有了钱你就可以俯瞰众生。
苏韵担忧的看向女孩,倒吸一口冷气。
但女孩却没能看到苏韵的暗示,一瘸一拐的腿往前垮了一步,在中年男人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先生晚上好,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那女孩说着,脸上带着淡笑。
从那一双眼睛之中,苏韵分明看到了痛,看到了厌恶,可她还是强迫着自己去笑,对着一个自己讨厌而又陌生的男人笑着。
李老板抬眼看了看女孩隐没在灯光下的脸,十分满意,大手伸过去抓起女孩的手。
“小妹妹,来,到哥哥这边来坐。”
李老板话落,童颜微微僵了一下身,腿一点一点缓慢移动,最终坐到了李老板的身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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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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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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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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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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