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看不到这地狱般的场景。
但外放的幽能,却能够探知到千米下的深坑。
她之所以冷笑。
是因为这种开山拓海的能力,并不是来自第五夜的那枚响指。
而是数百根的直径3米粗的巨大机械基桩,硬生生撑开了地表!
方才诞生了这道深不见底的裂隙!
心中的畏惧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青禾原本退了半步的身形,再次向前。
直视着远处的第五夜。
面前,幽暗的光幕明灭不定,脚下的深渊厉鬼嘶号。
可青禾的眼眸中再无半分慌张,而是波澜之后的冷静,混乱沉淀之后的思考。
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第五夜,你不是明王。”
“明王不会这么弱……弱到不敢走到我面前,连单独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
“你只不过,是被「联邦异能管理局」保护起来的佛子罢了。”
“哦,我忘记了,「冥魂永狱」那一战,你连明王的护体金身都不见了,现在的你,只是一个b级异能者。”
她看着第五夜的手指,里面还留着黑色佛珠的残屑。
“这八枚佛珠,是明王麾下的尊者留给你的吧……是那个老铁匠?还是戏尊?”
“驱使这样的物件,让你耗尽了幽能,我能够感受出来,你现在的气息很弱,弱到连那些金身僧兵都不如,不是吗?”
樊笼的光影依旧明灭着。
路西法手持长棍,沉默地守在一侧,没有打扰青禾与第五夜的对话。
同样的,第五夜也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裂隙,没有回答青禾的问题。
良久。
第五夜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秧秧……还是叫你青禾好了。”
“蓝星近代史的第一页,是这样写的——”
“一场上百来年前的战争毁灭了蓝星的自然环境,大多数区域都化为了剧毒的放射性污染区。”
“人类目前只能通过遗留的科技净化那些辐射较弱的区域,在这些间隙中建造新的城市。”
“经历噩梦洗礼后的人类,终于清醒过来,以达克为首、代表资本的政要和财阀,伴随着军队的护送从而相对安全地组建了「联邦政府」。”
“之后,通过强制征兵的手段组成了「联邦部队」,借以抵抗愈发凶猛的辐射畸变兽的攻势……”
“呵呵,史书果然都是「胜利者」所胡乱涂改的东西,除了北境的兽潮,还有遭受污染的「风暴之海」,畸变兽何时出现在人类的城市中?”
“他们找到了干净的地方,可辐射区剩下的流民,哪怕只是孩子,也只能在「临时避难所」里抱着至亲和玩偶,被高浓度的辐射所污染,等待着几乎是必然到来的死亡……”
“你是个守规矩的人,青禾。父亲被杀,家园被毁,你没有记恨联邦,你认为那是通往新世界的基石,在新的九州十三城面前,你愿意放下你的仇恨。”
“你进入了「联邦异能管理局」,帮达克和他的拥趸杀了那么多人,尽管你不是一个弑杀的人,却还是那么做了,不是么?”
听着第五夜淡淡的话语,青禾的心中却渐渐不安起来。
她听出了第五夜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对联邦毫不留情的嘲讽。
却也感受到了第五夜话语中的真诚。
这和当初在「冥魂永狱」想要玷污自己清白,将自己洗恼改造成雌受的卑鄙小人,还是同一个人么?
还是说……
青禾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种可能,对方就是在等白逸安的到来,就是在等酒色财跨越三十里的那一剑!
就是为了破除他身上遗留的「明王金身」?!
难道说,之前的第五夜,都是在演戏!!
心中荒诞的想法,此刻越发地清晰起来,青禾死死盯着第五夜,眼神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如果那样的话,他身为明王的佛子,之前便蛰伏在曦光城的下城区……
组建革命军也好……
和龙家、和其他几大财团进行肮脏龌龊的交易也好……
原来这些都不重要!
他做了这些,只是为了麻痹明王,只是为了找机会摆脱明王留在他身上、监视他的金身?!
“青禾……你认为,你所信奉的正义和规则,必然能战胜邪恶和肮脏,对么?”
“呵呵,你信奉的,只不过是达克和联邦在台面上,告诉财团,告诉流民的规则。”
“但我也信奉规则,只不过,我信奉的那些,是藏在黑暗深处,永远都不会被宣之于口的规则。”
“就像百年前的灾变那般,战争和冲突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我,是资源的有限,是权力的对立,是人性的欲望。”
“这些永远不可能调和的欲望,才是明王的来源。”
“达克也好,联邦也好,很快就会掀起一场鲜血与欺骗的狂欢……”
“这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有时候精致,有时候诡异的灰色。”
“如果你不信,可以问下白逸安,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哦,我忘记了,你要死在这里,你什么都问不到。”
“蒲团什么的,就算了吧,青禾。”
“我允许你有尊严的死去。”
风声微动,第五夜的身边,多了一个手持匕首,身穿红衣的女子。
“怎么样了,赤莲。”
“按您的吩咐,都已准备妥当。”
第五夜点了点头,再也没看青禾一眼,只是淡淡说了句:“那就开始吧。”
随着第五夜的声音落下——
将大地撕开一道裂隙、数百个巨大的机械基桩,竟然开始缓缓颤动旋转,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那些孔洞中伸出了仿佛灭火器状的喷水装置,然后。
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
那些金色的雨,如同稀世的甘霖,降落在下面鲜血淋漓、撕扯着同伴皮肉的克隆人劳工身上。
他们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却,渐渐变得呆滞。
金色的液体渗入了他们的骨肉之中。
又或者落在地上,和那满地污浊的泥浆混在一起,翻涌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
嘶吼声,透过千米的裂隙,一浪又一浪地传来,地面开始震动,震动。
疯狂地震动。
或许是很久,或许并没有多久。
第一个金身僧兵跳了出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十万劳工,便是十万僧兵,密密麻麻,如一道金色的长龙。
走出黑暗,走出夕阳。
走向了那片倾颓的、浓烟四起的……
名叫「曦光城」的钢铁巨兽。
青禾默默地看着这群宛如行尸走肉般的僧兵,看着这道金色的洪流,她知道,「曦光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不管是白家,洛家,还是那些其他势力。
都会淹没在、这群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之中。
第五夜的身影也已远去,就在她微微发怔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厉啸!
轻盈地转身,那柄缠绕着无数漆黑锁链的关刀猛地一震,单手挡住了路西法的横扫!
宽大的身影接连退后了十几步,方才止住了退势。
刀棍交鸣处,空气中裸露着淡淡的裂纹。
而后,缓缓消散。
路西法默默起身,掀开大氅。
冲天而起。
手中的长棍延到了极限,宛若熔铁一般闪烁着赤红的色泽,如流星般向青禾重重砸去!
侧步,让棍,提刀,欺身,横斩!
当青禾欺身前来,路西法的第一反应,其实已经是后退——
然而看似急促的闪躲,却躲不开青禾的信步前行。
那柄关刀在第一时间横斩而来,路西法的整个身体被甩飞在空中,随之而来的,是洒出去的血雨与碎肉。
刹那间,腹腔已经中了一刀!
可路西法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怯弱,反而露出了几分精芒!
慢了!
让若是未入樊笼的青禾,这一刀,已将他拦腰斩断!
而现在,他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青禾,让那势大力沉的一刀,慢了几分!
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几分。
可在a级异能者的眼中,这几分,就决定了生死。
下一刻,路西法一声低吼,发力狂奔过来,长棍朝下方一沉,撩起一片尘雾,紧接着自那片尘雾的下方刺了过去!
他整个身体也顺着长棍的去势沉落,来到青禾面前猛然抬向上方!
“乒”的一下,两人刀棍相换,路西法滚在地上朝着那青衣长裙连刺三下,然后横棍奋力一扫!
棍身结结实实地扫中了青禾,但看起来,就像是打中了一只皮球,青禾的身影滚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漆黑的光幕上!
可路西法却单膝跪了下来。
因为被路西法的棍势扫去的青禾,在被扫飞的那一瞬间,手中的关刀朝着上方一挥!
那刀光刷的带了过去。
直接将路西法的膝盖砍穿!
以伤换伤!
青禾挣身而起,冲向了路西法,身形交错,刹那间换了一招!
路西法一棍劈出,但胸口却中了一拳,就连黑红相间的长棍也飞离了手掌,被青禾牢牢握住。
空气中陡然传来沉声怒喝,那被青禾攥在手中的黑红长棍猛然爆炸!
“爆!”
在漆黑的樊笼中,似乎尘土也被完全禁锢,根本掀不起来什么尘浪,只能看到那黑红长棍瞬间炸裂的场景——
甚至没有火光!
青禾姣好的面容上,遍布了爆炸与破片带来的伤口与淤青。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伤势非但没能摧毁她的容颜,反倒是为其额外增添了一丝难以表述的风情。
只是,路西法已经来不及惊讶了。
因为此刻的青禾,用身体强行拖动那无形的、缠绕的越来越多的锁链,来到了路西法的身前!
关公大刀已经挥了起来!
刹那间,路西法的头顶、面门、颈项、胸口、小腹犹如狂龙飞舞,不知道被青禾在瞬间以关刀连斩了多少下!
“铛”的一声!
那柄关刀似乎被某种无形的铁锁拴住,却在请青禾的大力挥舞下,直接折成了两半!
路西法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静静地站在那儿,黑色的大氅在晚风中轻舞,整个人却已经不能动了。
因为鲜血正在从他双腿之间不断地流下去。
两人的交手才只有一个呼吸,可结局似乎已经注定,鲜血却在他身前不断地喷出。
青禾看着地上已经缺了口的关刀刀身,眼中无悲无喜。
她慢慢上前。
身后,那些看不见的锁链扯着她的锁骨,栓着她的玉足,刺穿了她的腰椎。
上面梵文的光芒四溢,仿佛地下有无数个罗汉佛陀,将青禾向地狱拉去。
可青禾依旧慢慢向前。
那些无形的锁链被挣动,挣得铁锈簌簌而落。
“扑哧。”
鲜血在流淌,那已然断裂的、光秃秃的刀柄刺穿了路西法的胸膛。
它巧妙地避开了坚硬的肋骨与脊椎。
独特的触感与奔涌的鲜血,告诉青禾,她命中了路西法的心脏。
青禾的能感受到,路西法的心肌依然在顽强地跳动着。
哪怕一个直径数厘米的开孔,已经宣告了路西法的死刑。
脸上的面具缓缓滑落,也直到这个时候,青禾才看到了路西法的真正容貌——琇書蛧
不是他,是“她”。
原来路西法是个女子。
大概是过度失血的缘故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金色的头发与介于淡蓝色与浅灰色之间的瞳孔,只不过那瞳孔正在逐渐扩散,说明路西法的生命正在接近终点。
“扑哧!”
青禾的手中更用力了一些,那刀柄直接穿透了路西法的胸口。
女人张着嘴,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血沫从嘴角喷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青禾却抽身疾退!
仿佛像素在蒸发,那漆黑的大氅、掉落地面的面具、还有女人的容颜、吐出去的鲜血……
都变成了蒸腾的像素,缓缓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一个合金骨架,双眼猩红的构造体从路西法的皮肉中缓缓走了出来。
“果然……a+级构造体。”
青禾脚尖微挑,那断掉的关刀,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暴起,冲锋!
青禾一声冷喝,同样冲去!
断刀与铁臂相迎时,响起的声音竟然不是狂风骤雨般的兵器相交!
听起来乒、乒乒、乒乒乒乒的声音竟如打铁一般,充满了诡异的韵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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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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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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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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