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必须设镇!”张鹤鸣侃侃而谈,“陛下,东江岛的位置乃是在鞑子的肘腋之间,一旦兵发,便能直击鞑子的要害!再者,东江背靠藩国朝鲜,并非孤悬海外,军械物资充裕,是兵家必争之地,陛下不可不察呀。”
“荒唐!荒唐!”熊廷弼气得胡子发抖,“朝鲜蕞尔小邦,首鼠两端,怎能倾全国之力奉养东江?若是从登莱海运物资,一趟少则一月,多则两三月,钱粮耗费无数!那吕涣真只身在岛上,朝廷号令不便,岂不是要让她自立为王?”
“吕涣真是马宣慰之妻。马宣慰身在中原,她怎会自立为王?”张鹤鸣反驳道,“再说了,她区区一介女子,若不是朝廷支持,怎能成事?这铁山大捷若不是沈有容总兵支援,她吕涣真手底下兵不过几百,又怎能打得出来?”
张鹤鸣随后转向朱由校,满脸恳切地说道:“陛下。吕涣真与马宣慰皆是忠臣良将,东江有钱粮支持,则鞑子生肘腋之疾,日后必将糜烂千里!陛下!东江设镇,刻不容缓!”
熊廷弼当然知道张鹤鸣这是成心与自己作对,纵使肚子里有千般道理,此刻依然气不打一处来,他鼓起腮帮,睁大眼瞪着张鹤鸣,若是没人拦着,只怕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拳脚相向了。
“张鹤鸣!你......你......”
“熊大人,你罢官后在家闲住也有半年了,怎么性子还不改过来!”左光斗叱责道,“在陛下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都闭上嘴!”朱由校面色难看地开了口,“每次议事就没有不吵架的,你们什么时候能把这吵架的功夫放在国事上,十个鞑子也被灭了!”
“叶阁老,你带着他们继续议事,熊廷弼的三方布置之策不错,可以实施,袁可立的两路并进之策也很有道理,朕觉得也可同时进行下去,具体人力物力怎么安排,你们商议一下,拿个法子来给朕看。”
“微臣遵旨。”
“唉,聒噪!”朱由校摇了摇头,在魏忠贤和几个太监的簇拥下进了内室。
这位少年天子虽然年轻,但是却不傻,他对朝中文武官员的勾结不甚清楚,可也能看得出来熊廷弼在朝中人缘极差,尽管能力不错,可若将宝全押在他身上,辽东军门与东林**必然不满,若是起了什么乱子来,可不是眼下虚弱的大明能够承担起的。
“魏忠贤啊,你说说这些文官们讨不讨厌,整天斗来斗去,比鸡笼还闹腾!”
“奴婢也觉得这些文官们讨厌,陛下日理万机还要遭他们的气,实属不易。”
“你们司礼监今后要好好看着些,可别让内阁的这帮人彻底把持了朝政。”朱由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要是什么事都他们说了算,这天下还姓不姓朱了?”
“奴婢......明白!”魏忠贤的眼珠咕溜溜地转着。
第二日清晨,内阁便将拟好的方案呈报给了司礼监,由魏忠贤亲自交到了朱由校的手上。该方案决定将原本的辽饷抽取三分之二出来,一半交付给熊廷弼,任他实行三方布置之策;另一半交付袁可立,由他实施两路并进之策;东江设镇,马祥麟任总兵官,由其妻吕涣真代行其职于东江。
而至于东江镇本身,除了杀敌应付的赏银与恩赐之外,朝廷不另拨粮饷。东江镇归登莱节制,因此粮饷也由登莱巡抚袁可立负责。
朱由校在方案上批了红,准许实施了这一份令熊廷弼和袁可立都不满意的方案。仅仅三分之一辽饷,完全不够他施展三方布置之策;而对于袁可立来说,这些银两用来经营登莱勉强足够,再奉养东江镇则捉襟见肘。
更重要的是,在三方布置之策中,登莱也占有重要地位,而熊廷弼身为辽东经略,无权指挥登莱巡抚袁可立,事权不统一,更是令熊廷弼头疼。
“若是登莱再拿出粮饷来养东江,这三方布置之策的南路可就全部泡汤了。”熊廷弼忧心忡忡,一旦登莱方面战力不足,则海上的牵制便无从谈起,三方布置之策也就几乎无法实现了。
“承中啊,你可愿往东江镇任监军?”焦急之下,熊廷弼忽然向黄承中发问道。
“我?去东江镇任监军?”黄承中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不可......学生对兵事一窍不通,这......”
“你无需对兵事了解,只要有为国之心即可。”熊廷弼叹道,“那个叫吕涣真的女子,在东江镇收留辽人,耗费钱粮,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拖垮三方布置之策,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若去那东江做监军,一来可以阻止那吕涣真收留辽人,以防奸细混入;二来可以阻止那吕涣真肆意出击、耗费钱粮。承中,你师从我多年,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东江之事关乎国家大计,而满朝文武皆视我老熊为仇寇......承中,我虽官复原职,经略辽东,可其实如同孤家寡人一般,此刻身边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
“恩......恩师!”熊廷弼的一席话,说得黄承中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只要恩师需要,学生明日便可身赴东江岛,为恩师分忧!”
“好,好......”熊廷弼扶起黄承中道,“我老熊的学生,也终于能出来独当一面了!”
第二日,熊廷弼上书表奏黄承中为东江按察佥事,监军东江。黄承中本来就有举人的功名,做个六品的按察佥事自无不可,而朱由校也清楚黄承中是熊廷弼的人,监军东江可以有效制衡吕涣真,防止她不受朝廷约束,成为事实上的海外之王。
当日,熊廷弼的奏章便被准了,黄承中任东江按察佥事,监军东江,即日赴任。
袁可立这边,也是愁得白了头发。他身为登莱巡抚,官职很高,可所辖区域不过登州府、莱州府两地而已,每年能收上来的赋税有限,如果没有朝廷的大力支持,要维持登莱和东江镇两处的战力十分困难,而这三分之一的辽饷,显然是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局面的。
“朝鲜是不会下大力气奉养东江镇的。”袁可立自言自语道,他心中清楚,即便皇上向朝鲜下圣旨,要求他们多多支援东江,朝鲜也肯定阳奉阴违,不会向东江支援多少物资的。若东江想要成长为与鞑子有一战之力的大镇,则钱粮必不可少。
“登莱的拨不出多少钱粮了,国库肯定也拿不出多余的银子了,东江军民......总不能就这样饿死在海岛上吧?”
于是袁可立心中已有计较,他立刻上书朝廷,请求放开山东海禁,海商们可以从登莱出发,往东江或朝鲜进行贸易,中间的商税与关税,将成为支撑登莱和东江的重要白银来源。
除此之外,袁可立还在奏章中请求朱由校下圣旨于朝鲜,允许东江军民在朝鲜的土地上开垦新田,以资军用。只要有土地在手,东江军民们便有了可靠的食物来源,不用过于仰仗登莱的支援了。
袁可立的奏章上呈到朝廷那里,也被立即批准了,其速度之快,令袁可立都觉得诧异。
在东江设镇一事的全过程中,最不重要的人可能就是马祥麟了。他苦笑着接到了任命自己为东江镇总兵的圣旨。自从吕涣真深入敌后以来,他从石柱宣慰使变成了石柱宣慰使遥领镇江堡参将,现在又变成了石柱宣慰使遥领东江镇总兵。
“真儿姐啊,多亏了你,我坐镇山海关寸功未立,竟然也当上了总兵官。”马祥麟看着东方的海面自言自语道,“但愿你在东江岛能一切都好,辽东早日克复,咱们也能早日再见,早日......成婚。”
......
天启元年七月初八。圣旨随着登莱运输物资的船只停靠了东江岛,与圣旨一起到来的,还有为数不多的粮食、军械、袁可立的亲笔信,以及......毕懋康特地送到东江岛的一把火铳。琇書蛧
“东江设镇了?”吕涣真惊喜地看着圣旨上的语句,东江设镇,自己带领总兵官一职,也就意味着东江的重要性和话语权都在朝中高了许多。
然而更让吕涣真欣喜的还是土地一事,东江镇已经获准在朝鲜的土地上开垦屯田。此时的东江岛已经大致建设完毕,俨然成为了一座小小的城镇,如果能够屯田,拥有粮食收入,便再也不用仰仗着登莱的支援过活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将开垦新田的事情安排下去了......”
就在吕涣真这里兴奋地自言自语之时,一旁的沈猫儿则在不断地把玩毕懋康寄来的火铳,她研究了半天,十分疑惑地说道:“吕姐姐,这火铳好生奇怪,怎么没有放火绳的地方?”
“没有火绳?我看看。”
吕涣真接过火铳,看了看火药池,一股电流从她的脚底直窜上了脑门,她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当场,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下一个时代的火器——燧发枪!
“诶?跟着火铳来的还有一封信......小娘子,这是给你的,寄信的叫毕懋康,咱们认识吗?”
吕涣真从沈猫儿手上接过信来,一看到毕懋康的名字便明白了一切,他是明末火器著作《军器图说》的作者,中国的第一把燧发枪——自生火铳便是他发明并制造的。
在信中,毕懋康介绍了自己是徐光启的好友,是从徐光启那里听说了吕涣真自生火铳的点子后,受启发研制自生火铳的。如今历时半年,总算完成,因此特地将第一把火铳寄给吕涣真,并请求以吕涣真的表字命名。
原来当日在通州大营中与徐光启的一番谈话,竟然催生了自生火铳在中国提前二十年出现,吕涣真此时总算能够深刻的理解,所谓蝴蝶效应是怎么一回事了。
“吕姐姐,这毕懋康要求用你的表字命名呢,你有表字吗?”沈猫儿问道。
古代男子人人除了名以外,还有字,戚继光的字是元敬,张居正的字是叔大,而秦良玉虽然为女子,也有表字贞素,因此后世也称秦良玉为秦贞素。
表字本是成年时所起的,吕涣真自来到明朝后,还从未给自己取过表字,毕懋康这么一问,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本在浑河那一战便应当战死沙场,多亏了戚金和秦邦屏二位将军,才得以苟活至今,既然要取表字,那便为纪念这二位将军而取吧。”
说罢,吕涣真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表字:“金屏”。从今以后,她既是吕涣真,也是吕金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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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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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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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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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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