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祥麟已经摘下了自己的银盔,他生的虎头虎脑、阔面重颐,明亮的眼里闪耀着少年的雄心壮志,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一往无前,那气势仿佛每踏在地上一步,蓬东堡都要抖三抖。
“娘,孩儿已经……”
秦良玉严厉地看了儿子一眼,马祥麟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改口道:“将军,卑职已带人将战场打扫完毕,此战我军与蓬东堡军士共杀敌二百一十六名,缴获鸳鸯战袄四十四件,腰刀一百六十四把,藤牌一百八十一副。”
尽管马祥麟是原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与秦良玉的儿子,但马千乘于万历四十一年死去时,马祥麟尚年幼不能袭职,朝廷便命令其母秦良玉代领,此时的马祥麟,只是秦良玉麾下某部的一个小小伍长罢了。
“不错,动作很快。”秦良玉淡淡地夸赞道。
马祥麟见吕涣真在一旁站立着,身着铁甲,便上前搭讪道:“你就是军户们口中的吕小娘子?以女子之身上战场杀敌,快赶上我娘了,看你这一身血污,想必这一战杀了不少贼人,有三个不?”
“祥麟!不得无礼!”秦良玉呵斥道,“这位姑娘是蓬东堡吕总旗之女,此战他组织军户御敌,又亲陷战阵,击杀贼子六名,论功劳,比你大多了!”
六名贼子?听到这里,马祥麟龇牙咧嘴地搓搓手,显然是因为杀敌数量还比不上一个少女而尴尬。
“吕总旗新丧,你就在他女儿面前如此跋扈,还不赔礼?”
马祥麟赶紧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小子马祥麟,出言不逊,惊扰到了姑娘,万望姑娘恕罪。”
吕涣真面无表情地行了个万福道:“小马将军来解我蓬东堡之围,小女子高兴还来不及,怎能怪罪将军?”
说罢,吕涣真告了声罪,组织人手收敛父亲尸体去了。
“祥麟啊,你看这位姑娘,与你一般大,既能组织全堡军户守城,又能冲锋陷阵,如此良才,若为男子,在军伍中假以时日历练一番,必能成为一方大将啊。”秦良玉看着吕涣真的背影感叹道。
“母亲也是女子身,不也能带兵打仗吗?”马祥麟调笑道。
秦良玉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吕涣真的背影,在思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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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吕重的葬礼依百户礼,在黔江县城举行,灵堂就设在城南的一个山神祠内,由秦良玉亲自坐镇。那李安平带着好几批乡绅前来哭祭,哭得如丧考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自己的亲人去世了呢。
吕涣真一身缟素,面容憔悴地跪在父亲灵前,终日不语,每到夜里,她总是要在独处之时将眼泪哭干,她的杀父仇人尚活在这个世上,这让吕涣真心中又多了一个心结,因此不知为何,她不愿将自己嚎哭的模样展现给别人了。
几天的葬礼结束后,吕重最终被葬在阿蓬江边的一个小丘陵上,那里既可以俯瞰到阿蓬江,也能看到蓬东堡的全貌。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屈原的《招魂》响彻阿蓬江河谷,似乎在这歌声中,吕重的魂魄也随着汹涌的江水去了远方。
纯白色的纸钱如雪花般漫天飞舞,落在泥地里、树枝上,还有吕涣真那一身的孝服上。她跪在父亲的墓前,看着那刚刚盖上的新土,怔怔地出着神。那原本在战场上冲锋杀贼的矫健身姿,此时却显得孤独而单薄。
“吕涣真。”秦良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吕涣真的身边,“你父亲的后世也了了,想必足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此皆赖将军操持,小女能在父亲灵前尽孝,皆是将军之福。”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呢?”秦良玉担忧地问道。
吕涣真惨然一笑,道:“父亲虽死,家中田地宅院尚在。小女愿从此全心操持家事,并为父守孝,了此余生。”wWW.ΧìǔΜЬ.CǒΜ
秦良玉摇了摇头,一个十五岁的姑娘,人生刚要开始,竟能说出“了此余生”之语?惊讶之下,不禁对吕涣真的孝心感到钦佩。
而吕涣真也不是装的,父亲死后,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悲痛使吕涣真万念俱灰,只想着自己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没必要强行融入这个时代去,不如在此隐居,也是为了纪念那个被自己骗了的父亲。
“如此,你觉得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会高兴吗?”秦良玉劝解道,“没有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过完一生,你所谓的持节守孝,恰恰是你父亲不愿意看到的。
吕涣真无言,继续沉默着。
沉吟半刻,秦良玉终于又开口道:“我身边此时缺一个贴身侍女,你可愿伴我左右?”
“将军厚爱,小女受宠若惊,只是家中尚有田地宅院需要打理……”
“我派人来帮你打理。”秦良玉坚决地说道,“我身边需要一个侍女,这侍女的身上须有一些刀枪功夫。如今天下习武女子难觅,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如何?”
吕涣真抬起来头,看着眼前的女将军秦良玉。秦良玉身长近六尺,也就是后世的一米八五左右,在吕涣真身前站着,几乎挡住了阳光。
即使排除史书上对秦良玉的评价,吕涣真对这位女将军也是极有好感的。得知流寇来袭的消息后,李安平曾经慌不择路地派出多路信使向周边府县求援,只有秦良玉响应前来;父亲风风光光的葬礼,也是秦良玉一手组织的。
父亲已经去世,自己现在去哪里都可以,为何不追随这个于自己有恩的女将军呢,自己若是能尽心服侍,也算是对秦良玉大恩的报答。秦良玉大军若是四处剿匪,再寻到那刀疤脸的肖刚之时,说不定自己还能有复仇的机会。
思考良久后,吕涣真朝着秦良玉叩首道:“将军于小女有恩,小女不敢推辞,愿为将军效劳,即便做牛做马,小女也绝无怨言!”
“快起来,快起来!”秦良玉大喜道,“我军明日开拔,你今日回去好好收拾一番,明日随我军回石柱便是!”
“小女谨遵将军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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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天还蒙蒙亮,吕涣真便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身着贴里,脚踩皮靴,额头上系了一条纯白的头带,背着行囊踏出了家门。
吕涣真轻轻地给门上了锁,啪嗒一声,她与父亲吕重三年的回忆,便锁在了这让她无比熟悉的屋子里。
去黔江县城寻秦良玉前,吕涣真又来到了父亲的坟墓前,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响头。
“爹,女儿随秦良玉将军去了。”吕涣真说道。她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嗫嚅了两下,最终又保持了沉默。
吕涣真起身直奔黔江县城而去。吕重的墓碑在那小小丘陵上矗立,俯瞰着他生活了几十年的蓬东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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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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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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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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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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