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请了一天假,撒谎心虚的关系,赵文多比平时早走了二十分钟,到了教室里头将将来了三两个同学。
这时候的学校还没有暖气,取暖设施只有教室中央放置着的大肚铁炉子,几截碗口粗的铁皮圆柱筒接着搭伸出窗外,充当着排烟风道。
来的时间早,炉子还没有生起来,教室里冷冰冰的没一点热乎气儿,桌凳都冻的发凉,一屁股坐下去寒气隔着衣裤都能冻透半拉儿腚。
赵文多把旧布角拼凑缝制的书包塞进了桌子,走到黑板一侧的墙角,那里堆放着格尺板长短粗细不一的柴禾。冬天取暖都用的是这个,班里每个人平摊不时的都要拎来几小捆,直到够用整个冬季取暖期。
班上三十来个学生,有离家近有离家远的,生炉子的事儿也没有硬性规定,万一轮到哪个又晚起了,那整个班的人都得挨着冻。也确实是硬性不了,只能是谁早到学校谁得便儿谁生火。炉堂约有半米来高,底座是个十字架的圆盘,细细的绒枝折碎了厚厚的铺上一层,上头交叉着摞几根指粗的细柴棒,再用剪成碎块儿的汽车废旧轮胎胶皮,点着了从炉子底下伸进去,细绒枝引着了慢慢的烧起来,火苗大了以后再往上渐渐加些粗柴棒,这炉子就算是生起来了。
赵文多在家里用的就是大锅做饭,生炉子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轻轻松松三两下就把火生起来了。
炉子一生,这有了热源,先来的那几个人都围到了炉子前烤火,手伸出来了嘴也闲不住,开始唠扯。
“班长,你昨天咋没来呢?”王学军个子高瘦,坐在班上最后一排。
“我听说你好像是病了,把脚冻坏了,不能走道儿了?”高宇斜着小眯缝眼儿道,这是个调皮蛋,经常挨批评。
体委贺军瞪过去一眼:“什么啊,罗四萍说班长拉肚子,你听哪儿去了?”这俩人最要好,常常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惹祸一逮那就是一双。
“哦,对对,是拉肚来着,我听差劈了。一班的薛玉凤冻坏脚了,我把她们俩个弄混了。”高宇嘿嘿一笑,接着说:“这也不能怪我,两个都是班长,同一天请病假,太容易弄错了。”
“薛玉凤也病了,真的假的,高宇你听谁说的?”
“一班的‘包打听’包大兴说的呗,要不我哪知道。怎么的王学军,听她病了你还有什么想法啊?”高宇冲着王学军夹了夹眼睛。
薛玉凤长的漂亮,家里的条件也好,又很会收拾打扮,不光是年级组,那在全校也是数得着,属于小名人一个。
赵文多瞅着这三小子挤眉弄眼,胡吹互侃,先前还拿她当话题,转个眼儿就换到别人身上去了,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子,毛儿都没长齐就知道追求小女生了。
“唉,班长,你怎么不放声呢?”仨人吹呼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赵文多。
“病还没好难受啊?”
“我上次吃肉滋拉喝了凉水就跑肚拉稀了,好几天都难受缓不过来。班长你要是实在不行就别坚持了,我们帮你跟老师请假,你再回家休息吧?”
赵文多对于话题又一次转到她身的表示不太感冒,手里的柴禾棒勾了勾炉火,燎着烟的木棍头往铁皮筒上敲了敲,慢悠悠的道:“老师说今天语文摸底考试,再不及格的怎么地来着,我好像忘了——?”
“不及格的打扫一个星期厕所……”
扫厕所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活,暑九寒冬的更是遭罪,大冷天的干着活还得闻着味儿,那滋味谁扫谁知道。
“唉呀,我还没复习呢,赶紧的吧。”
“——我也看看书去。”
呼啦,三个小子全闪了,炉子周围一下子清静了,赵文多勾了勾嘴角,搓搓热乎的双手换了个姿势把另一条腿也往前伸了伸。
语文的这次摸底儿随堂考放在了第三节课,广播操做完了学生从操场回到了教室,二班的班主任老师龙玉祥夹着教课书走进来。这次的考试是前几天就已经先行通知了的,只是定在哪一堂考没有细说。
这时候的课程教的并不算太深,三年级的语文还处在认字的过程当中,考试的几大项里就有听写这一项,老师在上面读音,学生在田字格本上写出对应的汉字,或者是写出汉字标上拼音,诸如此类。
不管是哪种考题,那都是没有现成复印好的试卷,只有粉笔写出的板书题目,学生抄写后一一再作答。
龙玉祥放下手里的书,敲了敲黑板道:“在考试之前,我先说一下,这次的摸底考是三个班一起进行,成绩出来会排个榜,到时候前十名的学生会有一定的奖励,大家都要认真的对待,争取考出好成绩,给我们二班争光。”
十几岁的小学生,集体荣誉感还都是很强的,考前动员无疑是给打了支强效剂,一个个的热血沸腾磨拳擦掌,紧张的氛围也被跃跃欲试所替代。
但,一切决心都是建立在基础之上,没有牢实的根基,再浮华的建筑都只是泡沫。
未开考前的激情饱满,一旦听写的读音落下,瞬时间成了干瘪的蘑菇伞,只剩下蔫头耷拉脑了。
截止到月底,整个学期的课程已经全部讲完。新认字词量数百,一场试并不能全部考到,只捡那具有特点代表性强些的字组共计二十个。
对于赵文多来说,小学的这些课程完全是基础中的基础,尤其是这种听写更是不存在任何的难度,前面的十九个字词极轻松的就写完了,只以为这最后一组也同样如此,却不想恰在这里出了点意外。
“……斤—两,斤—两,一斤两斤的斤两—”
龙玉祥边走边念着手里事先写下的二十组词,一路看过来大部分同学掌握的都不错,至少写对了百分之七八十,也有几个较差的免免强强写出了三四组,平时成绩好赖在这上头表现个十成十,镜子似的照了个全像。
看过了班上大半儿的学生,走着走着就到了最后一排桌,班长赵文多就坐在靠过道这边。对于好学生当老师的多多少少总会有所偏爱,龙玉祥也不例外。
他的这个班,三十几个学生成绩最好的就是赵文多,这个学生成绩好,纪律好,体育好,各方面都出挑,是典型的三好学生,而且组织能力强,懂事,尤其是这学期开始,表现的特别明显,班上大大小小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给他省了不少的心。xiumb.com
这次考试是全年级评比,对于班上成绩好的学生龙玉祥自然是多了一份期待,而赵文多则更是其中之最。
龙玉祥低头扫过桌子上的田字格本,念过的字组工整有序的写的清清楚楚全部都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微不可见的笑了下,开口念最后一组词。
赵文多听着头顶上老师念出的词,握着铅笔顿了顿,没有继续动笔,想什么似的微微愣神儿。
龙玉祥盯着她手上的铅笔头,这一不动让他有些惊讶,‘斤两’这个词算不上难,一般学生应该都会写,按着赵文多平时的成绩完全不应该写不出来。
明明前面的都写对了,只差这一个了,眼瞅着到手的奖励这就要飞了,太可惜了。龙玉祥有些焦急,不为别的,就为了那第一名的奖励可以支撑着一个好学生把书再读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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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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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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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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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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