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神奇,仅仅是听到了时欣的脚步和抽泣,孙淑芬就知道是她来了,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缓缓转头,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眼神瞬间柔和许多,颤抖着抬起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好孩子,这么着急忙慌的找你过来,辛苦你了,没耽误你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奶奶,你说什么呢?再重要的事情也比不上您重要!”听着耳边的虚弱到了极致的话语,时欣心酸不已,“刚刚医生说您不配合治疗,是因为太疼了吗?奶奶,你就当是为了我,稍微忍一下,就一下,好不好?等您好了,我带您去吃平时不让您吃的冰淇淋……”
“傻孩子。”
孙淑芬摇摇头。
她不要冰淇淋。
只要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多看时欣一眼,带着有关她的记忆上路,她便已经觉得此生无憾了。
“我不是不配合。”
“我……是自杀的。”
孙淑芬深深地望着时欣,说出了让她几乎无法接受的真相:“我吃了药,这种药,能让我的血液检测结果看起来具有某种特殊的抗体,十字教会……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们很快就会听到风声的。”
“欣欣,奶奶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听好。”
“这些年,为了你的安全,我和你母亲都瞒了你一些事,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好。”
“该说的不该说的,奶奶上次都已经告诉贺屿宁了,你,一定要信任他,奶奶看人很准,就算全世界都选择站在你的对立面,他也绝对不会产生背叛你的心思,所以,要珍惜他,不要放开他的手,听话。”
事实真相的一部分如画卷一般徐徐在时欣眼前铺展开。
当初母亲被宋佳陷害,当做祭品献给十字教会教主,一开始只是单纯因为她的美貌深得教主喜欢。
尤其是那双天生琥珀色的、宛如世间最完美无瑕的宝石的眼睛。
教主地下室里关了许多女人。
她们有着各种各样颜色的眼睛。
淡蓝,浅绿,黝黑……
他就像一名艺术品收集者,搜罗着全世界各式各样的“宝物”,只是区别在于,别人的宝物是静物,而他,是活物。
有一次,乔安被他玩弄得几乎半条命都没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教主找来医生给她急救,却意外发现血液中的特殊抗体——这种抗体,百万人里才有一例能天生生成,随着x染色体遗传。
稀有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种抗体,能救他先天性体弱多病的女儿。
没错,就是让夏云翰提供肾源的那个小女儿。
发现了这一秘密后,乔安的生活就变得更如地狱一般可怕,她像是被当成动物一般,没日没夜地被放在实验室内研究,取血、取唾液、取骨髓、取卵细胞……她无数次濒临死亡,又无数次被救回来。
“欣欣。”
“那群人为了你母亲的基因,一直在她身上做各式各样的实验,而这个基因写在x染色体里面,随着女性后代传播,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有人在盯着你的原因,母亲为了让他们不要对你下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主动给他们提供各种人体材料,已经……快死了。”
“一旦她死亡,十字教会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我的检测报告一出来,三天之内,十字教会便会来找我……只有这样,才能引出真正的凶手。”
“放心,他们不会让我真死的。”
“毕竟,只有我活着,他女儿才有救嘛,呵呵。”
“就算没能活下来……为了你妈妈和大家的安宁,我老太婆也算是死得其所。”
孙淑芬的状态已经快要到极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几乎是已经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
砰!
病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时欣吓了一跳,转身看去。
三名穿着黑色长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门口,最右侧那人手里还拎着已然昏迷不醒的夏云翰的衣领,像拖着一具尸体搬粗鲁地拖拽着他。
“这就是那个老太婆?”
为首着狞笑着,掀开面纱。
那张脸……
正是炜爷!
“哟,你小子也在?”
炜爷望着面色苍白的时欣,嗤笑一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奶奶和孙女,同时具有s基因片段,还同时被我们兄弟几个逮住……哈哈哈!你们说,要是咱将她俩同时带给教主,教主会多高兴?”
“炜爷英明!”
“炜爷英明!”
站在他身后左右侧的两人同时答着,像是训练有素的机器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只有恭敬。
炜爷表情愈发狰狞:“再加上夏云翰这小子的另一个肾,哈哈,我都不敢想象教主会给咱们小队多么厚重的奖赏!来啊,上!把她们带走!”
时欣心跳快得几乎跳出嗓子眼,面对掏出匕首扑来的三人,第一反应俯身护住了病床上的奶奶。
锋利的刀刃刺向她的背脊,没入皮肤足有一寸深——
“砰!”
“呃啊!”
“哐!”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身影闯入病房。
贺屿宁抬腿便将距离她最近的黑衣人踢得老远,又转头和其他两人扭打在一起,刀光剑影之间,一片混乱。他手无寸铁,孤身一人,而对手却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持武器的暴徒,几番斗争,贺屿宁身上已然多了几道伤痕。
时欣摇摇欲坠地靠着病床,泪眼朦胧地望着那男人。
她想去帮他。
可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和眩晕感却让她根本无法挪动半分,只能虚弱地撑着床沿,眼睁睁地看着贺屿宁厮杀。
当他接连放倒了两人,与炜爷做着最后斗争时,最初昏倒在他身后那人却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举起了匕首。
“贺屿宁……小心……”
用尽最后力气喊出提醒,时欣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时欣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疯了般扑向她的贺屿宁,以及他身后不怀好意死死盯着两人的炜爷。
m.χIùm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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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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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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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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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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