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神箭啊!”
立马便有卫士上前要去将鹿扛过来,有宦官于左近阿谀道。
“什么神箭,不过沙场之技尔!”老朱没有听信那宦官的阿谀,不过脸上却难得的带着几分喜色。自登基以来,他已是许久没有射猎了。而今虽两鬓渐白,所幸昔日磨练出的记忆仍根植于身。
亦不用如刘备那般感叹髀肉复生。
“你们都要给咱记住,开拓进取,武事绝不可丢。日后若封国到海外,你们就必须文武兼修,练一身经得起沙场的武艺。”
“自去射猎吧,猎到了什么,皆取来给咱看看。所获最丰者,咱有大赏。”
“是。”
底下并不整齐的回复声中仍带着童音。比起对皇帝训话的敬畏,更多的是对于玩乐的兴奋。一群朱家的王爷们在护卫的陪同下四散而去,连朱雄英都拿着他的小弓,骑着他的小马驹兴奋的去了。
今日惠风和畅,却是老朱于应天城郊清出了一块场地,领着大明诸王来此狩猎。
“五哥,你是沙场宿将,能否教教我怎样用弓?”楚王朱桢凑到了朱肃身边。“小弟常听人说兄长于北疆、瀛洲之时的征战故事,心中已久向往之,正好于今日能得见五哥的英姿……”
“弓箭?我不会……”朱肃一脸兴致缺缺。
朱桢呆了一呆,犹不相信,道:“兄长莫不是在说笑?那些说书先生都说兄长你悍勇无敌,于数百步外一箭射杀倭国幕府将军……”
“若是兄长不懂弓术,今日又如何……”
今日老朱的规矩是每个人自行猎食,猎到什么就吃什么。若是不会狩猎,五哥岂不是要挨饿?朱桢心中不免一阵担忧。朱肃拍了拍腰间的迅雷手铳:“无妨,虽然我不会弓箭,但我会打手铳。”
“我的手铳,很稳。”
“呃……”朱桢无语,这迅雷手铳的威力他也见过,一发子药射出,猎物都要被打烂了。到时候支离破碎的还怎么吃,只得违心的恭维五哥几句,心中已决定回头帮五哥多打只小兔子来。
“五弟似乎并无兴致?”见朱肃仍呆在原地,刚从老朱的帐子里钻出的朱标笑着走了过来。“面色怎这般憔悴,昨夜没能安寝么?”
“诸事前头万绪,偏偏爹又非要我来来此处胡闹。”朱肃语气之中不无怨言。自归应天之后,似是担心他又抛下诸事去做所谓的太平闲王,老朱将各种事务全都一股脑的塞到了朱肃的手上。
上有处置衍圣公孔家善后、兴建银行,发行宝钞之事,下有开拓新学、教育监生、乃至写文章驳斥旧文人等等琐事。朱肃自己也有自己的谋划,召集沈家、赵家等商人兴建工坊,为接下来的一桩大事打算,可说忙的脚不沾地。
偏偏今日还要来此处来帮着老朱带娃。
“何必这般怨念深重。”朱标依旧是笑呵呵的看了眼诸幼弟离去的方向,劝慰朱肃道:“父皇亦有苦心。昔日汉武曾设上林苑以射猎练兵,父皇亦有此意。”
“虽不至于要练出卫、霍那般的大将军,但日后我朱家人若要开拓一方,亲临战阵定然是难免的。”
“若都只是长在深宫,不通武艺那怎么行。还不知要在几千里几万里之外开疆拓土,纵使是父皇恐也一时鞭长莫及。到时候只能靠他们自己,至少不能四体不勤,为蛮夷所欺。”
“便是雄英,我也希望他能借此强身健体,好更加长命百岁些。而且五弟,父皇也是担忧你的身体。你确实也太瘦弱了,瞧伱这胳膊……为兄都想象不到你是如何每战必胜的。”
朱肃的脸黑了黑。“我是在后方运筹帷幄的智将!”
“是是,君子六艺,可是你自己提出的。”朱标故意揶揄道,看朱肃脸色尴尬,他顿时开怀大笑。笑了一阵之后又看向了诸幼弟离开的方向,语气忽变得落寞:“唉,昔日只觉得这华夏之地方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如今知道了这华夏之外另有天高海阔,却只我与父皇不能亲见了。”
“你等若皆封疆海外,远隔千里万里,日后,便只有我和父皇守着这祖宗之地了。”
朱肃怔了一怔,眼看朱标是真的思绪激荡,遂笑道:“大哥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正是因有大哥你坐镇祖宗故地为我等压住阵脚,我等兄弟日后才有可能纵横四海,为我华夏搏更盛之国运。”
“只要我等兄弟勠力同心,便是天涯亦若比邻。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大哥在都中好好侍奉父皇,等日后雄英长成了,大可将政务都交托雄英之手,大哥则与父皇母后一起便历世界诸藩,观赏那海外风景,岂不美哉?”
“好,好。”朱标本也只是有感而发,听朱肃说的豪迈,遂也收起了落寞感怀的心思。“吾弟豪情万丈,为兄不及!”
“现下想那些确还为时尚早。你我兄弟同心合力,必有使世界皆为华夏的那一天!”
兄弟两相顾而笑,壮怀激荡。便在此时,皇帐之中二虎掀开帐帘走了出来。“二位殿下,陛下于帐中有请。”
“好,知道了。”
兄弟两也不站在野地里吹冷风了,一面随口谈天说地,一面往老朱的帐中走去。老朱的这帐子极大,不过也就只是大而已。纵使是出城射猎,他也不愿过分铺张奢靡。
帐中除了可临时问对用的桌椅坐榻,就仅有那张巨大的坤舆万国图最为显眼。此图已成了老朱的最爱,无论到了何处,总要教左右一并带着,闲时便在图上看看,也不知正谋划着哪里。
此时,他便正一副半蹲着的奇怪模样,对着那张坤舆万国图,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爹,此处可不是内宫,您倒也注意几分形象……就这样捋着个袖子敞着怀,像什么样子?”朱肃无奈道。和这位便宜父亲越发熟稔之后,朱肃就知道了老朱私底下的形象与在朝臣面前完全是两个极端。在朝臣面前是天威难测,一皱眉一抬足,都要让百官们心中惴惴不安。
但到了内宫私下,这老汉完全就是一個初心未改的粗糙汉子,不仅曾经挽着龙袍下地耕田,带着朱雄英在御花园捉泥鳅田鸡、趴在地上让朱雄英骑大马,这老汉每一桩都做过。朱老四上蹿下跳的顽劣基因可算是找到出处了。
他还时常嫌弃礼部弄出来的这些龙袍牟服之类的繁琐厚重,平素里时常脱了靴子在马皇后的织机前,捋着袖子敞着怀,一边给老妻摇蒲扇,两人一面闲扯着那些淮西勋贵家里家长里短的八卦事,都被朱肃给撞见了好几次。
无他,因为大明国势上涨,诸事顺遂,允了海外建邦之后诸多老兄弟也都重拾初心,不再贪财祸国逼他痛下杀手。老朱便也不似历史上那般渐渐变得猜忌多疑,朱肃甚至都怀疑,再这么过上几年,这位威名赫赫的洪武大帝,都要渐渐变成乡野田间的寻常老头儿了。
“还管起你爹来了。”老朱笑骂了朱肃一句,也不以为意。只是仍旧顺手将袖子放了下来后站直了身躯。“咱就知道你不学无术,射艺不精。怎么,担心在弟弟们面前丢丑,坏了你南征北战的周王的形象?”
“既然不去射猎,便在帐子里和你大哥一起陪咱说说话。让咱光在帐子里等着那些兔崽子们,还真是有些闲的发慌……嘿,标儿你这些年越发能干,咱倒是都闲出一身的毛病出来了。”
若是换了其他帝王家,皇帝此话一出,身为太子必然是要汗出如浆,诚惶诚恐的跪地请罪的。但朱标却没有这份顾虑,朱家人心里都知道,老朱虽然也喜爱朱肃朱棡等屡建奇功的诸子,但大明的储君只会也只能是朱标这个似不出彩,却能托付重任的长子。朱标笑着回应老朱道:“还是内阁诸公诚心用命,孩儿不敢居功。”
“真说起来,该是拟定内阁之策的父皇、五弟的功劳才是。”
“一家人,倒还谦虚起来了。老五,你这大哥这两年越发生份了。张口闭口必称‘父皇’,还是雄英和你更趁咱的心思。”老朱指着朱标嫌弃道。人说隔代亲,帝王家也难以免俗。自朱雄英出生之后,本来是心头肉的朱标就时常遭到老朱这般的嫌弃。朱标也不辩驳,唯有摇头苦笑。
朱肃也是笑笑,他可没有蠢到将这话当真。要是当真了,岂不是和把“汝兄多病,汝当勉励之”当真的瓦罐鸡一个段位了?他不去回答老朱,反主动换了个话题:“爹莫不是还在看关外?”
“自漠北战报送来,已有数日了。爹你也该收收心思,不该继续乐呵。”
“左右不过是个北元,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您这看来看去,已看了许多天,莫非还想把北元看活过来,继续与大明争雄不成?”
“哼,莫说北元,纵然是成吉思汗复生,咱莫非就不敢和他一决高下了吗?”如今大明对外战功赫赫,士卒士气高昂,武将磨刀霍霍,府库金银充沛,老朱也难得放了一句颇有中二气质的狂言。“咱是高兴啊,高兴老三和老四两人都出息了。”
“老三据守太原,咱知晓城中有数万矿工襄助,丢是肯定丢不了的。却没想到他竟能在太原城下,用这些矿工做奇兵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
“老四一路追着元主追到了捕鱼儿海,大破怯薛军……颇有冠军侯的雄风!永乐,永乐,果然没辜负咱的期望!”
老朱说道。这一刻,得知历史上的朱棣起兵靖难的芥蒂已是彻底消去。不论是历史上的朱棣还是如今的朱棣,都打出了大明的雄风,为人父者又怎能不为此骄傲?
“父皇可万莫在四弟面前这般说。如今他最怕的就是听到‘永乐’二字。一听此二字,只怕又要以为您要用您的御靴抽他屁股了。”朱标道。老朱闻言哈哈大笑:“他都有胆子以千人追杀元主,还怕咱的靴子吗?”
“永乐二字如何?若是他还能再建功立业,咱就封他做个永乐大将军!”
朱标摇头,失笑不已。
“爹可万莫太过志得意满。”朱肃稍微给老朱泼了盆冷水。“陷一地容易,治一地却难。草原与倭国不同,其与我华夏文化并非同源同根,且蒙人与我大明乃是世仇,要想教化,绝非易事。”
“要想盘活此地,非得迁居许多汉人,方可在草原上根植我汉家文化。且草原辽阔难守,非有大将重兵难以守御。非但要抵御诸多草原部族的进攻,还要发扬华夏之学、传承华夏礼教。这样的重任,寻常人绝对难以担当。”
“要以何人治草原,要如何治草原,您可有了头绪?”
老朱也从成功灭元的喜悦中冷静下来,颇为赞许的看了看朱肃:“难得你能知道这道理。”
“不错,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和林与我大明边关,尚有千里之遥。咱大明要掌控此地,非得委派一位绝对的可靠的英杰方可。”
“老大,老五,咱欲意封天德为和林之主,为我大明外藩……你们觉得如何?”
“魏国公?”朱肃一愣。
“魏国公功高盖世,此番出征,更是殚精竭虑,不避艰险。分疆的功劳定是够了……只是父皇,魏国公毕竟年事已高,无妨么?”朱标道。琇書蛧
“天德在草原上赫赫威名,可止蒙古小儿夜啼。让他镇守和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老朱道。“咱还有一桩考虑,欲教化草原,‘利’之一字,绝不可少。”
“昔年我汉家王朝,便是因为草原之上无利可图,在草原上驻兵徒耗国用,因此才数度得了又弃,让北方游牧成了心腹大患。”
“而今咱已有了思路,毛线、牛羊等,便是草原之上能让咱中原有利可图的产业。只要将这两样产业发扬光大,足使诺大草原上的牧民不再只知骑马弯弓,而是都给咱华夏好生饲养牛羊去。”
“那么,如何将这些产业挪到草原上,便是我华夏在草原得以立足的关键。天德家的女娃娃不是和妹子合办了个纺毛工厂?咱意欲让天德一并将这厂子带去和林,作为徐家的产业。有这厂子在,也能襄助徐家在和林尽快扎根。”
“而且草原……毕竟离我中原还是太近了些。若封给别人,咱不放心,封给天德,咱才能安寝。”
“只是要辛苦他,继续为我华夏复兴大业操劳了。”老朱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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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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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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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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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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