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远郊,种邵昂然而立。
身前数百军兵凶神恶煞拔刀相向,却不能使他后退分毫。
“董卓!你身为汉臣受人敬仰,眼下这是要叛汉么?”
坚定的目光透过人群,直勾勾盯向那车辇上的披甲壮汉,种邵厉声道:“不论先前有何缘由,如今朝廷已经严令你返回西凉,你却执意进犯京阙,是要做那不忠不孝的逆贼么!?”
“难道真以为朝廷拿你奈何不得?十余万京畿卫军已经准备就绪,尔等若是再进一步,便等着被尽数诛杀吧!”
此话一出,一众军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种邵,本侯敬你先祖之名,速速退下便不与你计较,休要在此狺狺狂吠!”
从座上起身,董卓面露狠辣,双手朝天抱拳,喝道:“本侯奉诏而来,为的就是替我大汉扫除奸邪,汝一阻再阻,定是受了阉竖好处,真是叫祖宗蒙羞!”
说着,董卓一脸正气:“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天下人人得以诛之!本侯受大将军暗令前来除賊,又岂能被你三两句话就逼退回去!?”
“哼,阉賊权势尽失,手上又无一兵一卒,灭其何须调外将入京?大将军不过是受奸人撺掇才出此下策,眼下既已收回成命,尔等为何不从!”
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种邵丝毫不露怯意,叫身后随从们都暗吸一口凉气。
周旁汇聚而来看热闹的路人也是越来越多,纷纷为种邵的胆气而喝彩。
“剿灭阉党只需要几个狱卒,想必董刺史不会不知,眼下聚众而来不是包藏祸心又是什么?你敢抗令不遵,又敢抵抗全天下人的讨伐么?”
“口口声声说是前来除賊,只怕最大的賊寇,就是阁下自己吧!”
种邵双眼微眯,怒叱道:“董卓,你若为汉臣,就当遵从汉庭之令速速退去,若为汉賊想要进犯京阙,那便从种邵的尸首上踏过去!是忠是奸,是臣是賊今日必下定论,你自己选罢!”
被种邵的气度所折服,一众军兵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武器。
董卓见状勃然大怒,当即朝左右心腹使弄眼色,几员人高马大的边地战将当即意会,或抡戟或甩枪,就是杀气腾腾的朝种邵逼去。那最前边的兵将瞧此情形,亦是冷着面皮重举刀枪,步步往前压去。
“啊!”
看到西凉虎狼竟真要动手,种邵的侍从佐官们魂飞魄散,一个个连连后退,有几人竟一个腿软摔倒在地。
这一幕看得后方的凉州兵大笑不已,无不讥讽中原人真是鼠胆。
然而种邵本人却是毫不畏惧,他猛然拂袖,叱道:“我乃种暠种司徒之孙,誰敢动我!?”
话音未落,种邵竟是不退反进,只见他拔出腰间宝剑弃于地上,挺着胸膛就朝逼来的刀枪剑戟迎去,一边前行一边大喊道:“昔日凉州骚乱,朝廷本要调大军镇压,血雨腥风避无可避!我大父力排众议让朝廷不动刀兵,上任后一心为民清廉为政,让凉州从此康乐富足。一场危难化于无形,凉州人无不感恩我种家,难道今日尔等就要忘恩负义,挥刀向种司徒的后人了么!?种邵死不足惜……”
“只可惜从今往后,凉州人便会沦为人人唾弃的卑劣鼠辈!恩将仇报,这又与禽兽何异!?”
一席话道出,顿时引得一片惊呼。
众多军兵只知拦路之人是朝廷的谏议大夫,却不知对方竟是种暠之孙。
种暠太过传奇,在凉州并州幽州益州都留下了盖世英名。而这个英名绝非是靠刀剑拼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仁德,因为种暠施以厚恩予地方,地方才会世世代代歌颂他的英名。
知晓拦路之人就是种君的儿孙,军兵们哪里还敢持刀相向,当即丢下武具,齐齐四散开来。
那几个董卓的心腹战将见状,心里也是连连打鼓,不敢进也不敢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尴尬极了。
杀种邵不难,一戟下去就能砸他个面目全非,但再之后呢?
种暠有恩于凉州,自己身为凉州人却杀了种邵,断了种暠的香火,那不就成猪狗不如的畜生了?莫说杀了对方,就是种邵今天在自己手上掉了根寒毛,后果都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怪不得一向肆无忌惮的刺史大人也只是使眼色,不敢真的叫他们动手。
“董卓,你食汉禄为汉臣,今日率重兵进犯宫阙,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朝廷已经言明让你归回西凉,你却抗令不从一意孤行,难道是真要谋逆吗!?”
“西凉军精锐不假,但你以为京畿卫军又都是老弱病残!你可知只消一道除賊诏书就能将你拿下?你西凉军再精锐,又能与天下抗衡!?远的不说,就冀并之王耀,兖州之桥瑁,豫州之黄婉,荆州之刘表,益州之刘焉,都能顷刻间凑齐数十万大军开入司隶勤王,你西凉军再强,又哪里是天下英雄的对手!?”
“只可惜董刺史经营十数年,这偌大个基业一日间就土崩瓦解,再不复存!”
嘴上厉害,种邵脚步亦是不停。
他就这么赤手空拳,挺着胸膛朝那几个边地战将手中的兵刃迎去。
瞧见种邵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几员沙场宿将赶忙丢下武具,效仿先前兵卒那般快步散开。
绝对不能让种邵死在自己手里!
他死哪都行,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自己沾上关系,不然就全完了!
一时间,这个念头乍现在每一个西凉兵将的心中。见那种邵失去目标,居然就这么直挺挺的朝军阵冲来,一众军士顿时慌了神,惊呼着丢下武器齐齐后退,挤的阵列大为混乱。
这一幕惊掉了无数旁观者的下巴,西凉军那可是虎狼之师,居然被一个人冲击的乱了分寸,实在让人震撼。
“别冲了,别冲了!种大夫,咱家怕你了!我退,我退还不成么!?”
或许是被种邵所描述的天下共讨之给镇住,或许是单纯被对方的硬气折服,又或许是不想真杀了朝廷要员,况且对方还是种司徒的亲孙子,还或许是以上都有,董卓最终选择了退步。
他从没想过跟朝廷对立,来司隶一趟也只不过是就近观望一番,看看有没有机会捡到便宜。
就是没有种邵这一遭,真靠近了雒阳他也会安营扎寨,绝不冒进半步。
进犯京阙?开玩笑,京畿卫军可不是吃素的,何进是草包不假,但司隶的近卫军都是甲装齐全的精锐。都别说召集周围州郡的军队过来勤王,就光凭何进直领的京畿卫军就足以击敗他西凉军。
何进没有指挥才能,但他麾下有啊,操控朝廷调动皇甫嵩来领兵,董卓自认是打不过的。
便宜没捡到还把自己搭进去,董卓绝不会做这等亏本买卖。故此一见到种邵玩真的、一副自己不退他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的架势,董卓除了认栽也没别的办法。
“种大夫,若非大将军有令,若非一心为国除奸,咱家跑这么远来图什么?”
“十常侍滔乱天常,侵夺朝威,贼害忠德,扇动奸党,不可不除啊!”
在亲随的帮助下董卓下了车辇,满脸担忧的快步行来,痛心疾首道:“近年来一切祸端,皆来源于阉竖!”
“十常侍之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黄巾之乱如此,后之大小叛乱亦如此!若不杀灭阉党,则风气不改,风气不改则律法不立,律法不立则冤情犹在,而只要还有冤情叛乱又怎可能停歇呢?”
“时逢动乱,新君即位不足半载,各地的乱賊也都还没有肃清,在这节骨眼上我大汉已经再也经不起叛乱了。故此大将军召我前来除杀阉竖,咱家没有半点犹豫立马就点足兵将千里迢迢赶来,这不是因为我心怀不轨,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责任多么重大,所以片刻都不敢延误。”
“可刚进司隶没走多远,朝廷忽然又叫我返回凉州,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阉党谋逆,已经把持住了朝堂控制住了大将军?咱家不可能不担心,所以这才抗令不遵继续赶往雒阳,只有亲眼看见大将军,这才能安心啊!”
说着,董卓神情黯然,悲痛道:“我之忠心日月可鉴,不想却被种大夫误解,才有了眼下僵局,但我不怪大夫,因为我知道您也是忠于职责忠于朝廷。”
一席话道出,顿时引得一片喝彩。
此际早就天亮,官道两旁挤满了驻足围观的来往行人。他们听完董卓情真意切的话语,连连赞叹其为真英雄。
阉党乱政多年,只要是个人基本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宦官乱政带来的负面影响。平头老百姓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董卓如此痛恨阉人,自然就是忠良。
而拦着董卓不让人走的种邵看着倒是正气凛然,说不准却是阉党的走狗。
一时间议论声接连响起,明里暗里都在指责种邵阻拦董卓去讨伐奸佞。
然而听见这些声音,种邵却是毫不在乎。一群听风就是雨的愚民罢了,他根本就不会跟这群蠢货计较。
阉党确实是祸国殃民的万恶之源,但董卓又能好到哪去?放任麾下军兵劫掠治下百姓,这是人能干出的事?都不是让士兵去抢劫外地百姓,这董卓直接是让军队抢劫自己凉州的平民,可以说为了敛财已经脸都不要了,坏到了骨子根处。
刚才那番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他种邵都可能相信,唯独这董老狗他不信。
因为爷爷的关系,种邵一直都很关心凉并幽益四大边州。近些年并州出了个真龙王耀,而凉州则出了一个纯祸害董卓。此人为了牟利不择手段,也不懂什么经商之类的营生,敛财全靠硬抢,对治下子民可谓敲骨吸髓,坏到了极点。m.χIùmЬ.CǒM
再者董卓刚刚那一番言论平民不知,他种邵又岂会不知,那话大半都是抄袭已故侍中张钧的表奏?
灵帝时期,侍中张钧见盗贼糜沸,上奏请刘宏赏赐讨賊有功的人,并除掉十常侍。结果被昏君打出宫廷,后被阉党记恨而关押入狱,最终死在牢中。
张钧是贤良忠臣,但董老狗不是,他还冒用前者的表奏诓弄愚民,简直是厚颜无耻,又坏又不要脸。
“董卓,你是忠是奸我很清楚,也就不要在这装模做样了,你演的费力我看的恶心,有这必要么?”
“若不想被天下人共诛之,沦为那遗臭万年的乱臣賊子,就速速退去!”
种邵素来强干刚烈,根本没心思跟董卓假仁假义,直接冷脸拂袖。
董卓见状,脸上浓烈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瞧起来很是难看。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冠冕堂皇说了这么多,种邵居然半点面子都不给,愤怒之下却也是无可奈何。对这昂着脖子不怕死却又不能杀的种暠之孙,就是他董卓也有些无计可施,一时只得神情阴沉转身就走,同时极不情愿的下达命令。
“传我军令。”
“全军后撤二十里,先扎营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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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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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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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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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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