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上,崔琰沉吟片刻缓缓道:“冀州之乱象年深日久,在于朝廷无有监察。近数十年间雒阳一直处在斗争之中,宦官外戚接替当政,只醉心于争权夺利而无暇顾及地方。再者京都是非地,各差事全靠行贿才能运转,雒阳都是如此,上行下效地方贪墨成风也就不足为奇。”
王耀闻言颔首,他没有出声,静静等待着崔琰后文。
这是他第一次发问考校崔琰,如若对方答不好也会成为最后一次。
“我朝选拔官吏多以察举与征辟,其中唯有征辟如今尚能得到贤良,察举基本已经丧失其应有的作用,沦为贪官污吏牟取利益、结连党羽的手段。”
“现有官吏多为贪婪之辈,由他们察举上来的新官自然也绝非清廉贤人。官吏多出自同门互有勾结,致使官官相护,而皆来源豪族,也由此亲亲相隐,极大程度加深了整肃风气的难度。”
崔琰一席话道出,荀攸眉头微挑,难以察觉的减缓了书写公文的速度,分出半分心思旁听起来。
倒也不是这番话有多出彩,只要混迹官场,稍微有些阅历都能得到这结论,不过崔琰还从未出仕,一直都在庄中研学习武,能有这般见解已是不错。
“以卑职看来,重典要行,非如此不足以警醒诸官,然而光是重典还是不够,整肃风气必须多管齐下。”
并没有迟疑太久,看来整治贪官污吏这件事崔琰早在私下思考过,腹中早就有了一套较为完善的预案。
“昔日王芬为冀州刺,收纳流民,安抚叛乱,很快就让冀州安定下来。其在州四年,民生富饶,算是罕有的好官。然而王芬一心想要废灵帝立新君,想要做成这样的大事就需要帮手,故此他极力拉拢各郡主官,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为之包庇,故而地方诸官百无禁忌,以权谋私直接摆在明面,毫不收敛肆无忌惮。”
“那四年,冀州虽走出了黄巾叛乱带来的创伤,却也使法纪彻底崩坏。”
“刺史大员不卫纲纪,纵容贪官污吏为非作歹,每日大筵来宾饮酒议事,或举众游猎壮大声势,在其位而不司其职,正是一切祸害的根源。诸多官吏子弟不务正业,整日游玩作乐,以父辈敛来之财极尽奢华之能事,横霸乡野欺男霸女,差役多畏而不敢管治。足足四年,冀地难闻正义之举雄壮天下,只见权贵贪赃枉法,久而久之,壮士纷然离去,贤才隐于山林,冀地固有天下第一之美称又能如何?无贤才壮士作以依撑,万丈高楼再昌盛也不过是虚妄的水中倒影,触之即碎。”
言至于此,崔琰神情复杂。
他是冀州人,自然深爱这方水土,衷心愿其繁荣昌盛。
无论各方面冀州素为天下之最,便是那得天独厚的荆襄也无法媲美,然而就是如此昌盛的宝地,却拿一伙中山叛军都没办法。那张纯算是个什么东西,纠集十数万乌合之众也能逼得冀州军不敢迎战。
若非王耀率军前来平叛,只怕这会冀州都还处在战乱之中。
“使君上位,当行重典,勤勉理政严肃风气。内鉴近戒,督旧部洁身自好、不可融入贪墨之风同流合污;外扬远节,塑立刚正不阿、严正法纪之铁面。适当可以启用酷吏,破格选拔喜用重典不畏豪强之人,鼓励他们对不服从法律的人,特别是豪门贵族,要敢于痛下狠手。”
“开启越级上报的通道,可在县衙、郡衙、刺史府外设立鸣冤鼓及告官鼓,无论任何人都可以鸣鼓,上报不被受理的冤情或举报当地的贪官污吏。”
“鼓鸣就必须严格受理,若经多方联合审查情况属实,就当依律铁面执行。当然如果冤情是杜撰出来的,全是个人所为之打击报复,也要进行严惩。”
“如此乡里有冤情不被受理,或者当地乡亭存在贪腐,则苦主可至县中越级汇报。同样县中可以前往郡府汇报,而郡中又可以直接来州府汇报。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庭审,配上铁血酷吏执行重典,如此风气又岂能不清?那些昔日里贪赃枉法的昏官坏官想要苟存都难,又哪里再敢以权谋私,顷刻就被人越级告了去。”
一席慷慨之言说到这,崔琰已是满面唏嘘。都不说把故日昏官斩尽杀绝,只要他们从此收敛不再作恶,冀州都会霎时间海晏河清起来。
父辈都缩起头来,那些官宦子弟又哪里还敢出来横行霸道。
其实光是没了这些衙内作恶,地方乱象基本就能少去大半。而启用酷吏,剩下那小半根本就不足为虑。
“好!季珪所言恰合我意,就依此策为之,启用酷吏这块就交给你了。”
“诺!”
没有丝毫犹豫,崔琰当即应承下来。
尽管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很可能由此被整个冀州的豪强世族所厌恶,但那又如何?他本就是个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人,只要能够执行心中的正道,莫说是冀地豪强,纵是得罪天下豪强那又如何?
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改其节。即便为正道赴死,亦无怨无悔。
再者自家崔氏已经旗帜鲜明的投靠到王耀麾下,他家族长崔旺也因此得到河清令的要职,所谓有付出才有回报,如今崔氏已经得到实惠,他也必须倾力效劳才符合义理。于公于私,崔琰都断然没有拒绝王耀的可能。
“真不愧是清河赫赫有名之俊杰,人贵在有志,绝非年龄可以衡量,季珪虽未曾为官,但也担得起州别驾之职。”
见崔琰如此痛快便答应下来,王耀对其满腹好感,考虑到重启酷吏绝非一件小事,如果没有身份则多有肘掣,当下便允出一州别驾的官职来。
州别驾乃是刺史之从事,远远谈不上小,尽管是佐官,但在某种程度上比一郡太守还要尊贵。
此职倒是没有人数限制,不过刺史们往往都只会纳用两三个别驾彰显其权威,但王耀显然不会这么做。
刺史便是州郡的土皇帝,如果就几个别驾副官,他们的权柄未免就太大了,跟土太师土宰相一般可不行。随着贤才的不断收用,王耀最少会安排十来个别驾,这些从事一人负责一块领域各不相干,如此方能避免集权于一人之手的危险。
像崔琰这种刚正之人,让他来指挥酷吏、负责监察各级官员再好不过。但换到其它方面,又未必能做得好。
安心只负责这一块,就最合适了。
“承蒙主家看重,卑职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忽得如此要职,便是沉稳如崔琰,都不由感到很意外,与之俱来的便是胸口滚烫的感激之情。俗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今朝他得晋阳侯看重,从庶民摇头一变成为州别驾,这是何其深厚的信任与器重?
一时间崔琰紧咬牙关,暗中立下誓言定要与贪官污吏斗争到底,绝不愧对王耀的赏识,绝不愧对王耀的恩情!
琇書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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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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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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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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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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