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陵城外这伙賊寇确实是土鸡瓦狗,从始至终都没有作出像样的抵抗,平叛大军当场剿杀溃军不下三千,自身折损却未超过百人。
那七十多个丧命者有三四十人是隶属骑军的倒霉蛋,在冲阵之中不幸坠下马,被后排的战马们踏了个稀碎。
尽管这是骑军冲阵的必要损失,但还是给王耀暗暗提了个醒。自己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士看起雄健,可光凭操演不经战事终究也只是样子货。此战还并非恶战,完全是痛打落水狗的单方面屠杀,但就是追杀这些暴露后背的溃军……
他这训练有素的千余甲骑,坠马而死之人就将近五十,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宝剑该拿来战斗,绝非只用于观赏。王耀已然暗自做出决断,刀固然要磨,但一味磨刀也是无用,见血更加重要。
哪怕在作战中会死伤许多人,但那又何妨?乱世中啥都稀缺唯独不缺人,妇人之仁要不得。多经战事积累经验,保证时刻持握快刀方为正道。
至于兵力损伤?折损了再补便是。
军旅哪有不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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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王耀率大军奔走于扬州。
收敛留手的念头后,讨伐效率骤涨。不过短短月余,千人以上賊军被剿七伙,几十至几百小规模流寇不计其数,扬州秩序由此焕然一新,再难见反旗。wWW.ΧìǔΜЬ.CǒΜ
当地刺史弘泯前来拜见,帯酒肉钱财犒军,感谢王耀协助平叛。
王耀收下东西,热情接待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扬州主官。在乱世前期,扬州一带默默无闻,除却出了个孙策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这位弘刺史自己从未听说过,估计很快就会被撤职。
想来倒也合情合理,扬州地方出现这么多叛军,有大量县城被攻破失守,即便最终被平定,弘泯也难逃问责。
当然猜到归猜到,王耀还是与对方相谈甚欢,留下了好印象。
扬州既平自然没有多留的道理,对于吴郡孙家也无结交的兴趣,镇压大军继续南下,很快便来到交趾。
……
交州岭南,先秦时期属百越。后来秦将赵佗与任嚣南下攻打此地,再后秦末大乱赵佗割据岭南,建立南越国。
南越国见证中原多次大乱,共计存在九十三年,最终为汉武帝刘彻所灭,并入大汉划为交州。此地距中央司隶较其它州郡最为偏远,地势也最为凶险。
此凶并非危峰兀立,群山陡峭那般凶险,而在于丛林茂密,瘴雨蛮烟。
交州虽已开化,但这只在于人,虫瘴毒害不会被教化。
听闻此地同样有叛军出现,占据城邑称王称霸,王耀本有肃清之意,而刚刚踏入此州,他便从心选择了退却。
此地之险,乃他所见之最。
无关勇敢与否,光是看一眼那遮天蔽日、宛如热带雨林般的茂密丛木,王耀便已清楚,想平定此地非大军压境、佐以间谍内应不可。若冒失行入林地,自己这点兵马莫说平叛,光是疫病就会折损大半。此并非臆想,而是实有依据。
秦军攻打百越时,伊始就是因为冒进水土不服,导致军队损失惨重。
王耀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做出战略调整,大军当即从桂阳方向行入荆州境内。
这一下仿佛就从穷山恶水的荒芜蛮疆来到了文明的昌盛之地。荆州刺刘表善施仁政,不知多少逃难者落户于此,便是相较偏远的县城都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烟火气息。
不过昌盛归昌盛,荆州对朝廷的归属感却不强,无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去年南下逃难者甚多,除却凄苦的农人外,还有大量饱读诗书的文士。
军队入境,便时常在河畔间遇见秋游的年轻士人。他们斟酒对饮,或疏狂豪放畅谈政事,或忧心忡忡吟诗悯农,一个个悲痛于天下,却只得无能叹息。
百无一用是书生,从故乡逃难南迁下来,虽苟全性命也丢弃掉了资本。
失去乡党,这些地方小豪强彻底落魄失势,携帯的财物足够他们挥霍余生,但也仅此而已。若无苛令,不足以激起民怨沸腾,若无民变,他们此刻就不会在此处饮酒消愁,而是在那温暖的家族庄园中享受荣华富贵。
自然而然,这些逃难士人就将一切悲惨都归咎于朝廷。全然忘了自己压榨乡里的手段有多狠,此间甚是自诩爱民起来。
……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章兄,我算是理解屈原的感受了。”
湘水旁有一桃花林。
林与水之间,停靠着两辆破旧马车,此间草地对坐两士,侍有四五老仆。
其中一士斟酒痛饮,悲戚道:“我乃清河豪族,着锦衣食玉食,非琼浆不饮,如今竟沦落到这步,你看我这袖襟上有一处划痕,我竟舍不得更换……”
对面那瘦削士人摇头,亦是举杯饮酒一盏,这廉价水酒入喉,他眉头微皱旋即很快又恢复自然。
“彭兄,你我落难之人就不要讲究这么多了。世事无常,荣辱贫富皆是天命,事已至此还是早些适应为妙。我听闻蒯家商行正在招募读书人做账房,往后可能升任管家主事,我有意前往,你我乃是同乡自当相互照应,不如与我同去?”
彭海闻言失色,震惊道:“章平啊章平,你可是我们郡最有志向的鸿鹄啊!眼下不过遭受一些挫折,你居然就想着自降身份与人为仆?”
“那蒯家在荆地确实势大,可往昔你我二家相加,便与这蒯家相当……你难道就不想重回冀地吗?”
章平脸色有些难看,皱眉道:“往昔是往昔,现在是现在!往昔你我皆是冀地豪族,莫说相加,随便挑一家都不会畏惧蒯家,毕竟荆州哪里能与冀州相提并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等人地皆失,不寻活计这一代尚可坐吃山空,那后代又该如何?”
“帯来的那点钱,最多两三代就吃干净了,届时彭兄你是想叫子孙做那土里刨食的贱民,永世不得翻身么!?”
彭海闻言沉默了,他余光瞟过身旁温酒的忠心老仆,见那仆役眼中竟也有希翼的光彩,一时叫他感慨万分。
是啊,现已不是自恃清高的时候了。若是坐吃山空,只怕后代就会真如章平所言那般凄凉。他冀州豪强的子孙,岂能做那卑贱的农夫?甚是更甚,还有可能走投无路沦为其他世家的仆役。
望向奔腾不息的湘水,彭海叹息。
章平见状大喜,只觉得自己说动了这位老友。无论盛世还是乱世,乡党都是成事最重要的力量,如今大批北地贵族逃难到荆州,被当地豪门打压排挤,作为其中一员,自己想成事非常困难。
此时乡党就非常重要了,只有拉拢一同逃难来的落魄贵族们抱团取暖,他才有可能在这荆州再创辉煌。
“彭兄,你我从小玩到大,一些隐情跟你讲清楚也没关系,我不是真的要自降身份去做那蒯家账房……你也知道荆地士人一直在提防我们,我只是借此表示依附态度避免被打压。”
咬了咬牙,章平还是直言道:“荆州昌盛富饶,得利者显贵非常,我有意跻身其中。但光凭我一个人,去扣刘刺史的门都不会被接见,只有聚集一同逃难来的外地乡绅作为代表才有可能……”
“彭兄,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苟富贵毋相忘!”
没想到老友胸中有这么多心思,彭海稍有怔神,旋即道:“我听闻刘公当年白衣白马孤身入荆州,全靠蒯蔡两家才得以成事,如今蒯蔡把持荆州方方面面,便是刘公做决断,都要考虑蒯良蒯越和蔡瑁的感受。如今你想横叉一脚虎口夺利,难道不惧取利不成,反被二虎所噬么?”
“畏这畏那,何以成事?”
章平不以为然,他道:“正因为以蒯蔡为首的荆州本地世家把控方方面面,我们外地士人才会有机会啊!刘公正值壮年岂会甘愿被架空?驱使外地士人与本地士人相争,得利的是他,刘表能孤身取得荆州,不会不懂驭下制衡之术。”
彭海再次沉默,说实话他已经心动。
如此行事虽然冒险,容易遭到蒯蔡两家的联合针对,但确实有成事的可能。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眼下已经落魄失势,哪有选择的空间?不如奋力一搏,成则富贵,还别说敗也未必会死。
但明知如此,心中却还是不甘。
“章兄,真的回不去了么?”
“是的,回不去了。”
提及此事,章平恨得有些牙痒痒。
“去年我等举族逃难,庄园田地无人看管。賊乱刚平,皇甫嵩任职就将无主田地全部收归官府,所得皆用于赈灾……那时立刻归去或还能要回来。可消息传到荆州时,皇甫嵩已经卸任换上了王芬,王賊竟将这些田地分给其余乡绅换取支持,现在我们的庄子田地彻底没了。”
“两经易手,神仙也要不回来。”
彭海深深叹息,已经接受了现实。
正当他准备应下章平所求之时,远际忽然行来大队军兵。
这支军队阵型规整,颇具杀气威势,不少人披戴甲胄,看起很是精锐。
不过一眼望去,两位士人便已知晓,这定不是荆州军。荆州本地的部队杀气不如来军,队列也绝没这么严谨,但无论郡县,清一色皆配备有甲胄,很是豪气。
来者虽也算装备精良,但武具跟荆州军比还是逊色不少,该是外州军队。
奇了,这荆州腹地哪来的客军?
随军队愈来愈近,两人也终于看清前军中央那飘扬的大纛旗,旗上绣有王。
稍加思索,章平已经了然。
“前几个月朝廷不是诏令临戎伯南下平叛么?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此军该是刚刚平定扬州,借荆州道前往豫州。”
章平有些羡慕,感慨道:“之前因为王允之事,王耀荡异族定并州的功劳没得赏赐,誰都看得出那是明升暗降。但现在不同了,在朝堂诸公合力下王允有出狱的兆头,王耀又新平南方叛乱……待封赏诏书下来,此子该要平步青云咯!”
“弄不好一方刺史也不是没可能,王芬那祸害迫切想废帝,心思都传到我耳朵来了岂能成事?哈哈!我还真希望皇帝能罢了王芬的职,就叫王耀来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彭海听得双眼精亮,拔腿就朝军队狂奔而去。
章平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追去。
“彭海!你这是要干甚!?”
“投明公,振兴家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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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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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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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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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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