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并没有多做什么,情绪是需要发泄的。
不同于她这个外来的另外,楼家兄弟背负着两个家族的仇恨。
这么多年来,一心一意的钻营,不过为了今天罢了。
可是今天也没有多么热烈,它只是淡淡的,也是寻常的。
正如彼此心里的执念与遗憾,穷其一生都挥之不去。
“今天的香烧的真好,状如莲花。”苏晓轻轻的叹了一声,“你知道吗,我以前总是忍不住想,等我有了孩子,是像我好呢,还是像阿衍好,或是像你,像舒云,就算是像周无遇,有你们这样的性情和本事,都挺好的,这辈子也不会受到任何欺负,永远游刃有余。”
“可是等我如今有了孩子,再想一想,我倒宁愿他傻傻的,笨笨的,或是疯了也好,旁人如何耻笑都不打紧,他不会在意,他有自己的世界,喜怒都是自己给的,任凭我和阿衍发生什么,他都是自由自在的。”
楼奇的情绪忽然止住,红着眼眶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晓。
“你……”
张了张口,楼奇忽然就明白了。
是啊,像他们有什么好?
难道人生下来就有本事吗?就能谋算吗?
苏晓这一生不苦吗?
季衍尘,他,周无遇,经历的是数不尽的悲怆与暗算,看似富贵,无一日安生!
便是寒舒云,就和寒舒云自己说的一样,生于武将之家,日日担惊受怕,时时听闻死讯!
倒不如痴傻疯癫之人,自得,逍遥,永远不知心酸悲苦如何物。
“呵……哈哈!”
楼奇自苦的大笑出声,往后一仰,跌倒在地,笑得如痴如醉,哭得痛彻心扉。
他干脆把手里的纸钱元宝都洒了,放肆发泄着。
苏晓摇摇头,一抬手,脸上竟也湿了一大片。
良久,楼奇噤了声。
又过了许久,他冲苏晓伸出手,苏晓握住,把他拉了起来。
他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抖掉灰尘,放回铜盆里,看着火舌壮大,把这些吞噬干净。
苏晓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热。
方才楼奇捡起来的,是他们破碎的人生。
悲、痛、困、苦。
人生总是千难万险,可它碎地再厉害,还是要自己一片片捡起来的。
许多事,他人不能替你,你也不能替他人。
“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楼奇拉起苏晓,拍拍她袖子上的飞灰,极是怜爱的看着她的小腹,“天道再不公,有你们在,有我们在。”
苏晓展颜一笑,兄妹俩大跨步往前走。
回头瞧了瞧,或许是因为风,长明灯很亮,香火也出人意料的旺。
手掌忽然一松,紧接着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接住。
还没抬眼就知道,是季衍尘。
看向一旁,楼奇大步走向寒舒云,后者看了看他,抬手递上一杯满满的酒:“就等你了,磨蹭!”
“我们喝酒,小妹喝什么?”
“有孕在身还喝酒?”周无遇嗤笑:“喏,百戏楼新出的紫苏饮!”
寒舒云来了精神:“百戏楼新出的?还新出了什么?不成不成,我明日必得去看看!”
“你如今是女将,多少眼睛盯着你,还想去寻欢作乐?”楼奇摇摇头,“还是呆在尘王府吧,百戏楼有的,这里都会有。”
季衍尘拉着苏晓落座,一杯紫红色的紫苏饮送到手边,别提有多好看了。
再看旁边,元月不在,寻谷和子竹说是在这里随侍,其实也在旁边支了个桌子,吃栗子喝酒,好不快活。
“怎么有笔墨在这儿?”苏晓微微拧眉:“是我房里拿来的?要开方子?谁病了?”
苏晓才说完,大家就听笑了。
“你心思果然很细,这都看出来了?”寒舒云笑了笑,却不大敢直接说,生怕惊着了她。
季衍尘伸手搂住她,缓缓道:“楼家大嫂孕体不安,贾宴送信回来,我已经让诸葛亲自跑一趟了。”
“信呢?”苏晓伸出手,果然急了。
“在这里。”寒舒云把信取出来,劝道:“你别着急,我看信里的内容应该没有大事,而且,若真的不好,不知楼早该知道了,估摸着,只是贾宴没什么信心吧。”
话才说完,苏晓的眉头就舒展开了:“贾宴写的清楚,是胎位不大正,这针法,我在作坊里是讲过的,诸葛神医心里应该有数。”
她又伸出手,寻谷立即递上纸笔,洋洋洒洒开了几张方子,又细致的写上什么情况该喝哪一张药方。
“信要尽快送出去,另外,妇人产育非同小可,让贾宴和诸葛神医不要报喜不报忧,若有什么妨碍,还是要立即把消息带过来!”苏晓又看着楼奇,认真道:“你和楼大哥也是,不要觉得我不好奔波就什么都不说,万一迟了反而更耽误!”
楼奇叹了口气:“知道了!这信,就让不知楼去递吧。”
他挑眉,却是子竹把信接了过去。
如今的不知楼和尘王府暗卫,已经成一家了。
互相调动帮忙,时不时插科打诨,都是极为寻常的事。
季衍尘拿开笔墨,把一小筐还带着热气的剥好的栗子递了过去,看苏晓穿的单薄,又把自己的外袍取下给她披上。m.χIùmЬ.CǒM
这还不算完,他又不放心的握紧苏晓的手,随后才点头:“还好没凉着,紫苏饮也不可贪多。”
苏晓脸上一热,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其实私下里的相处也是这样的,季衍尘是个很体贴的男人,万事万物也都是以她为先。
但大家都在……
“嗐!”周无遇酸里酸气的长叹出声:“还是王妃福气好啊,不像咱们哥儿几个,谁管你喝的多不多,饿不饿,凉不凉呢?”
“去!”楼奇没好气,偏头看向自斟自饮的寒舒云,“别自己喝闷酒,我陪你喝尽兴!”
寒舒云吐出一口浊气:“我是在想,我寒氏多年偏居一隅,本该更有建树,却为了皇帝的猜疑不得不沉寂着,意义何在?”
季衍尘挑眉:“今日后,这份沉寂就不需要了,你还是去封家书,将京中诸事细细言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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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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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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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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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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