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化骨骼般的不祥颜色逐步褪去,这无疑是个好兆头,但过渡路段的长度还是超乎威廉的想象。
在印象中,自上而下只是一小会,那些灰白便占据了洞壁整面,而此时的回归用的时间远超来时,仍有顽固的毛刺分叶样白斑清晰可见。
这些不规则斑点向上浸染似的分布,仿佛要同化以扩展自身范围,他甚至怀疑某种无法被肉眼观察到的趋势上,灰白在上升,并终有一日会抵达地表。
令人不禁想起脱色斑癣,侵蚀周围正常皮肤,而这片土地已然病入膏肓,不知何时会由里及表。
哪怕肯定不会见到那一天,这个想法也让他感到一阵恶寒,且加深了对陆地的恐惧。
他加快步子,贴近克拉夫特。为了节省火把,他们决定同时只点起一支,现在轮到克拉夫特照明带路,而这位的状态说不上有多好,没有太多精力注意威廉是否有及时跟上。
在白色几乎完全从视野里消逝时,两人来到了又一段石襞混乱的死路。
“等等,让我休息会。”转手将火把递给威廉,克拉夫特靠着纵向皱起的岩石坐下,不适地挪了挪位置。
指节在额角按压,稍稍松解了些紧蹙的皱纹,头痛症状比之以往有着主观感受上的好转,反倒是背后有块不平处惹人心烦。
他摸向那块微凸位置,掌心传来异于周边的触感,不是鼓起的岩石曲面,是有点扎手的颗粒感。
“什么东西?”克拉夫特支起身子看向背后,那是除了灰白和尘黄外的第三种颜色,一抹不易察觉的细碎绿色,呈零散晶体小点样分布。
因为太过细小,在火把光亮里不易察觉,大致如花岗岩中的石英颗粒模样。
这可太少见了,作为一种比较醒目和舒缓精神的颜色,绿色很难从眼皮子底下漏过去。
“好像是什么矿物?”威廉凑到那片颗粒跟前,用手指磨搓,舔了一口沾上的岩粉,“是不常买卖的东西,否则我肯定认得。说起来这味道倒是有点熟悉,可是记不太清了。”
“我奉劝你早日改掉用嘴鉴别矿石的习惯,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出事。”这个比疼痛还触动神经的动作,严重干扰了克拉夫特平复状态,嫌弃的表情扭成一团。
“能活过今天的话我会记得的。”威廉拍掉手上灰尘,在另一边选了个位置靠着,随即又发现了脚边有一块相似的莹绿。
靴子满不在乎地把它盖住、从视野里抹掉,眼不见心不烦。就这会威廉已经排除了几种自己所知的宝石。再说这都难看到明天太阳了,谁还在乎一点连采集价值都没有的矿物?
“抓紧休息会,别管这些了。”他举起火把接替警戒岗位,让克拉夫特能在有限时间内获得更好的休息。….后者在高强度的活动中一刻不得停息,而至今还没表露出一点到达极限的意思。如此坚韧的精神状态,简直像一个人流干一半血后照旧活蹦乱跳,并表示他还能再到放血疗法下走一遭。
在威廉看来事实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克拉夫特的状态在以可见的速度好转。他很快松开了按揉颅侧的手指,发散的目光重新聚拢,在威廉喘息尚未平复前握住了袖子里的物体。
“接下来一段在上面,我们能回到现世了。”他握住威廉的手,使劲把船长从地上拉起来,体力颇有余裕。
这次威廉吸取了教训,在反向坠落感袭来时立刻闭上了眼睛,成功避过视觉错乱,原地等待克拉夫特点燃火把,照亮稳定的环境。
他们回来了,尽管在威廉看来并没有什么视觉上的区分度,不过回到正常世界还是让他倍感安慰,有种归乡式的舒适感。
然而随着前进,周围的变化反倒陌生起来。
岩壁上先前不起眼的星点绿意逐渐增多,形成明显的棱角块状。像灰尘里滚过一圈的糖块,边角在光源移行中流转过晶体特有的那种明媚颜色。
反射出的绿光在火把经过时轮番亮起,针尖般从视野边缘跳出,闪烁不定。随着隧道与另一条上升道路交汇,变得愈发密集,符合南方丘陵一贯具有的富矿特征。
筑洞者在进入此处时没有一穿而过,而是直接斜撞进了这条矿道,扩张出肠重复畸形样的并行紊乱过渡段后钻回深层,留下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空间。
需要跨步越过的深刻裂纹密布洞壁,交错如蛛网,剥脱下的岩石堆满地面,断面可以见丰富莹绿色晶体。
涉足其中需要小心落脚点,避免被锋利边缘划伤,也要提防失足跌进晶簇石角林立的碎石堆里。
威廉从中挑出一块端详。这种近似宝石的矿产质地偏脆偏软,多有折断碎裂,以至部分被碾磨成了浅绿色的粉末,在他拿起时簌簌落下。
绿色晶体跟印象中几种运输过的大宗矿物都没对上号,倒是这些粉末,意外地唤醒了些记忆,应该是在哪遇到过。
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粉尘激得鼻子一缩,连打几个喷嚏,没闻到什么气味。m.χIùmЬ.CǒM
见克拉夫特在前面没空注意这边,威廉从晶体面上抹下一层矿粉,好奇地用舌尖舔了一口。
这是久经检验的老办法了。毕竟矿物形态多变,不同采集方式得到的成品更是多样,在外观、手感外,多出一个鉴别手段很重要。内行人通常都多少有通过味觉来初步判断的本事,准不准另说。
当然,在冰原的时候最好不要那么做。
“呸!”威廉吐掉嘴里的矿粉。微涩味,在唾液里化开后有很澹的铁锈气,确实有那么点印象,自己应该尝过。
他一边回想着,一边沿着半倾塌的洞穴朝上走去。而克拉夫特毫无征兆地停步,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别看了,我想我遇到过这种矿,给我点时间一定能想起来。”威廉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物件,入手有平滑弧面,完全不是矿石的手感。
虽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不过仍能看出与周围的格格不入,是黏土经烧制后形成的材质。
相对均匀的厚度与残留弧形段显示它来自于一个更大的整体,很可能是个人造物件,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克拉夫特寻求意见,“陶片?”
克拉夫特点头同意,“做工还挺好,不像拿来装水的陶罐。”
“这算什么意思?”威廉没想明白做工不错的陶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觉已经先一步地快进到了不祥预感,在这里发现意料之外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好事。
好事是他很快就不疑惑了,往前没多远,一个怪模怪样的陶器残骸就出现在了面前。
它从烧黑的石垒底座上跌落下来,至少三分之一的部分直接摔碎,遗体又被落石砸毁了剩下的大半,基本完成了量词上从“件”到“滩”的转化。
就残余部分而言,应该有过一个大瓶肚,还有一条……长颈?地上中空柱形部分是这条颈部的其中一段。
这样考虑它原本形状的话,除了大小外,居然跟阿德里安神父的曲颈蒸馏瓶出奇得相似,古怪结构绝不是用于正常生活用途的容器。
当两人走近,爆鸣破碎声在靴底崩出。克拉夫特抬脚查看鞋底,发觉那不是矿粒,而是另一种碎渣,被积尘盖住不显。
他扣下扎进鞋底的一小块,被划破了手指上一层表皮,“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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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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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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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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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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