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感到在下坠,本能地握住克拉夫特的手臂。但这无助于维持平衡,他的位置毫无变动,脚下岩石虽然晃动愈发剧烈,可也没有塌陷征兆。
眼下变化恍若梦境中的体验,在坠落的迷蒙睡梦里摆动手脚,试图调整位置时在床上惊醒。
不过这个噩梦一时半会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保持着半清醒状态延续着这种非现实的体验。
能看到克拉夫特双唇不断开闭,大声说着什么,拥塞的听觉已被占满,滤不出人声所言何物。景物如同在水下穿过波纹透视,光线拉长、口型变形,无从得知任何一个词句。
不过下坠感真的十分明显,威廉反射性地在视野陷入黑暗后往下按去,伴随失足坠崖式的惊叫。
“啊啊啊……”
……
“……啊!”
时间的流逝难以判断,手掌着地,没有巨大顿挫折断骨头,甚至没有疼痛,只是简单地摸到了石面。
如果单纯如此,可能坠落的距离比摔了一跤更近,但威廉还是体验到了反直觉的遥远感。
有个声音在耳边反复不休。
睁开眼睛,火光下克拉夫特的脸明亮得晃眼。他们仍在原地,感觉上只是过去了一会,但又好像在黑暗中呆了太久,在明亮光线刺激下分泌泪液润滑干涩的眼球。
所幸视野恢复了正常,他看清了那个口型,在略做思考与声音对应后,找到了对应含义,“威廉,醒醒!”
“我个人而言很乐意让你再睡一会,毕竟你干的事不像个睡眠充足、头脑清醒的船长能干得出来的。但有些东西估未必有相同想法。”
“什么,什么东西?”威廉紧张四顾,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除了地上有细微裂纹,变化停顿在毁灭到来前夕。
克拉夫特见他醒来,松开摇晃肩膀的手,起身拍掉裤管上灰尘,“可能是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长脸的家伙,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更糟糕的玩意,总之我们在这并不孤单。”xǐυmь.℃òm
“在这?”
“很难解释。”克拉夫特很高兴威廉能听出到言外之意,这说明船长先生没因为层面变化被搅浑脑子,可说明复杂的关系又是个问题,“简而言之,我们不在原地了。”
“你可以理解为水中的倒影,类似于实物,随着实物的运动变化,但又不完全一样。”
“我们在倒影里?”不出意外的,威廉产生了理解困难,没有对应感官的情况下没法直接明白这个过程。就像跟聋哑人描述发音,唯有通过触摸震颤的喉部间接意会。
你明白意思就成,克拉夫特本想这么说,不过看样子威廉不太明白,他自己也未必就有多清楚了,精神感官不过是帮助他“知其然”,想“知其所以然”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时间精力,乃至更多。….此时叹气难免损伤所剩无几的士气,只能避重就轻道,“跟紧我,我没试过在这找人。”
可惜威廉的注意力要点跟他没同步上。
“异……巫师!”大概是考虑到“异端”属于贬义词,他甚至及时改口了,换了个民间称呼。
说实话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祖父收集的逸闻散页里,“巫师”一词多于“毒药”“邪恶法术”并用。
如果有个反面典型全家福,一般可以站中间位,最低也能捞个次席,跟在头领背后露出半张兜帽下阴险侧脸的就是这个身份没错了。
中性称呼应该是“施法者”——词意解构为某种超自然力量的使用者。绝大多数时候,仅从文本用词就可以判断出书写者屁股坐在教堂木椅上,还是很适合坐到审判庭铁椅上。
但这语气听起来威廉不太排斥巫师,还有点兴奋,一时盖过了身处险境的自知,“类似于能走到镜子里的那种?”
“不,当然不是……算了,你说是就是吧。”这是个流传比较广泛的传说,巫师能走进镜子里,从另一个世界伸出干瘦手指,出其不意地抓住半夜在镜面前洗漱的受害者,“如果这能帮你理解目前状况的话。”
跟刚醒来的威廉不一样,他还要警戒四周,没法花太多时间在思考没必要的事情上。
这里没有秒表,只能靠计数自己的心跳估计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八百余次,但刚抵达那会正处于紧张运动状态,与安静心跳放一起得减去部分。
粗算也至少有十分钟过去,继续停留原地不会是个好主意。以既往经验,人在深层从来都是被找上门的那一方,很难不怀疑那些玩意有未知的追踪能力。
可惜要等威廉醒来,拖得太久了些,“拿着这个。”
克拉夫特将火把交到威廉手上,默默拔剑,至少在它们来的时候,他有着充足经验。
你得注意那种极为微妙的变化,如雨夜的第一滴水打上不锈钢顶棚,作为先导,继而密集敲击声随之落下。
从细密针脚钉上纽扣般的轻声,到坚硬尖端敲打岩块,交错起伏由远及近,渐渐密集凌乱。
昏聩耳朵没法辨别它们的到来,还沉迷于温暖火焰下暂时安全的错觉,起身磨蹭碎石的杂音会抹去提前察觉的机会,“那你之前为啥不早用这个……魔法?”
威廉还在一无所觉地发问。
作为旁观者,克拉夫特大概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中招的了:在近距离受到冲击后懵懂醒来,毫无准备地撞上佩戴面孔的玩意,被某种像蠕行者白光一样的机制诱向深处。
“安静,仔细听。”他深吸一口,确保清醒无误,摆好架势等待那东西出现。
以威廉的反应速度,得等到第一张面孔浮现才会发现异样,令人头皮发麻的绵连节肢落地声不再像悠闲的蟹脚漫步礁石,而是蜈蚣使用它不可计数的对足。
克拉夫特端详那张面孔,没有从中找到应有的熟悉感,这不是船员中的任何一位。
它比船员形象更为粗粝,是常年为伴的岩石黄土留下的印记。
随后是第二张、第三张脸,它们是黑暗面幕上的水泡,令人作呕地冒出。在第四张出现时,连克拉夫特都变了脸色。
黑暗沸腾,尖锐或带刺结构依稀试探着光圈,不可视的变化在其中发生,宽扁面孔接连浮现,带着扭曲后显着如故的本地人特征。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来这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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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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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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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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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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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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