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通道发出干粉条般的脆响,又有了某种波样趋势,像鱼冻来回摇晃。他摔倒在地面上,裂纹在身下崩开,错位断面顶起肩胛,手指摸到已不成形的地面。
那个震源还在接近,轰鸣声浪振动连绵拍击,肆意揉搓人类未到来前便存在、并以为将一直存在的坚固隧道。
一侧洞壁骤然撕碎,震源冲破岩石来到了空气中,横穿而过撞向另一侧,视之岩层为无物。如同鱼跃出海面击破水膜再落回水中。
连绵似山嵴的东西经过了这个空间,黑暗中不可见形体,响起的磕碰搅拌声提示环节样衔接结构,锉平新诞生岩洞上多余的突起。
仿佛来自地狱的号角声裹挟着石片擦着鼻翼、眼睑飞逝,寒流像死亡的指甲扎进皮下。温热细流刚淌下就丧失热量,干涸在耳旁发际、凝固结块湖住眼球。裸露皮肤上多出细密的疼痛,提示那种粘稠液体的来源。可怖的振动扰乱心跳呼吸节律,扼住了尖叫。
那幅岩画还不足以描述这种长度,以快过奔马数倍的速度,直至漫长窒息感折磨夺去意识,仍未至其尽头。
待到威廉从黑暗的昏迷与混沌中醒转,意识回到身处无光洞窟的躯体里,那震源已经远去,手掌下的网格状裂纹,警醒他刚才遭遇并非一场噩梦。
颤巍巍的手尝试了许久才打出几枚火星,点燃引火物,凑上一支火把。光亮又回到了此处。
两人高的岩洞凭空出现,从老戈里所站的位置水平穿过,与原有的矿洞形成了一个地下交叉路口。威廉记得那个句偻苍老的身影完全没有挪步的意思,坦然面对吹熄的火把,随后被巨响和振动淹没。
那家伙大概是死了,他想道,如果站得稍微再近那么一点,那这里的人都会与那个新洞穴里的岩石一样消失无踪,但现在被带走的大概只有老戈里自己。
大概是的。
拖着战的栗双腿,威廉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爬向船员的方向。他应该是醒来最早的一个,没听到其余人的声音
很快的,他摸到了第一位水手的腿,鞋子都在慌乱中丢失,被寒流冻得冰凉,不过还能摸到脚背的血管搏动,这让人稍微安心了一点。且不说有同舟共济数年情分在,再胆大的人也不会希望跟几具尸体呆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醒醒!”威廉一手拿火把,用力摇晃那条腿,它的主人不满地在半昏迷中痛呼出声。
“没死就回句话。”
勉力往后再挪了一个身位,他看到一张吓人的脸,黑红血痂和鲜红的血迹遍布,结块头发像恶魔的角冠。
….眼皮张开,他在看到威廉的瞬间续上了尖叫,并挣扎着要推开他。
威廉拿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刷开从眉毛到大胡子间的粘腻干血,细密刺痛感让他人生首次对相貌产生了忧虑,“该死的,是我,威廉!”
那个憨货还飚了一段尖叫,在威廉抹掉血迹后才收声,这迟钝的反应,是自己人没错了。
“啊,啊……船长?其他人呢?”
还成,至少能被认出来,没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小划伤罢了。威廉也依稀从血迹下分辨出了这是船员之一。
“不知道。你把脸擦一擦再说话。”双腿恢复了一点力气,可以撑着膝盖站起。
抬高光源照出另一个倒地不起的家伙,威廉走上前,背嵴上一阵接一阵的钝痛阻止了弯腰动作。
收力轻踢了他两脚,不是良心使然,而是因为膝盖也痛得使不上劲。
就剩最后一个了,按之前的队形也不会太远。威廉揉着肩胛举高火把,照亮来路,准备找齐人后赶紧离开。克拉夫特说的没错,他们不该就这么来到这里。为山民所崇拜的未知之物在峰峦下行动,现在他们知道了,但已经身处险境。
没有第四人,只余一小块还算干净的地面,证明曾有人躺在这里。看来他不是第一个醒来的人。
“见鬼的,偏偏在这时候乱走!你们有见到沃克那小子吗?”
两名刚被唤醒的水手才刚从地上爬起,小心地擦拭脸颊上的伤口,显然不可能知道。也用不着他们说了。一串清晰的脚印在铺陈岩粉碎石的地面上显示出来,没有指向来路。
威廉皱着眉头跟上一个个清晰得古怪的脚印,间距整齐,甚至没有停步驻留和碰壁。它们的主人并非盲动,反而可能在苏醒后点起了火把,准确地绕过还在昏睡的人,路过威廉倒地位置后依旧没有停下。Χiυmъ.cοΜ
水手们本能地跟着火把来到威廉身旁,顿住脚步。他们已然站在交叉路口中央,那串脚印向新洞口延伸而去,步距稳定地踏入其中。
说句实话,威廉是真怕了,那种东西本就不像是该存在于世间的生物,他不觉得会有人在刚见识了如此可怖遭遇后,还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踏上它刚经过的轨迹。
“我们要去找他吗?”身后的水手问道,声线变形得像慰藉港涂脂抹粉的造作流莺。对任何需要合作去跟恶劣自然搏命的行当,抛下同伴都是大忌。但此一时彼一时,在暴风雨里尚能同舟共济,在地下面对一条移动的山嵴也太过于......超出极限了。
那东西应该离开了,不过谁知道呢?光是回想那种骇人的声势,想象血肉卷入和岩石搅拌,或被像遭遇塌方的矿工被永远地封死在地下,就令人胆寒不已。
“船长?”
威廉听得出来他们是什么意思,只要他船长一句话,立马掉头离开,没人会在这多留半会。
….“沃克......”胡子抖动,口唇在它的遮挡后反刍着这个名字,回味与之相关的记忆。一个热情干练的小伙子,从不偷懒。船上每个人都叫得出他的名字,当然也包括在场的三位,这就是为什么威廉选择带上他。
“可能他只是走错路了,一会就能自己跟上来的。”靴子抬起,脚跟往后退了半步,威廉听到如释重负的舒气。
就到此为止吧,他最后往黑暗深处投去一瞥,打算动身离开。
然而,某种有节律的声音粘住了他的脚步。
两种材质在碰撞,其中一种是岩石地面,让人心中生出欣喜,认为是同伴迷途知返,如此便不用背负愧疚和船上众人背后的议论。威廉想到了那些等距的脚印,正符合这样的脚步声。
但那声音过于坚硬了,与岩石接触的不像船员穿着编织鞋底或木底,而是另一种材质,非要说的话类似于大号的蟹足磕上礁石。它由若即若离到抵近,却没有火把光亮在黑暗中为脚步照明,顿时显得有些异样。
可威廉隐约地感到这不重要,心底期望沃克回来的念头盖过了怀疑。
他想象着那个小伙子粗心地弄丢了火把,只好扶着洞壁摸黑回来,还好这一会的犹豫留给了年轻生命一个机会。
有一线的违和感,在蟹膏里挑出鱼刺、鱼骨上摸到吸盘似的违和感,但在那张熟悉的脸出现时都被置之脑后。
脚步声停了下来,不再上前。
他们都认得,那是沃克的脸,带着若有若无的澹澹微笑,凑到火把光圈边缘。也许是光照不足的原因,本就有点婴儿肥的少年人脸蛋大了一圈,五官缺乏立体感,显得像个宽扁浮瓢漂在昏暗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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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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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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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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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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