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中,何媛的情绪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很怕,那种恐惧是打从心底透出来的。
许是感觉到了镜头,何媛慢慢地抬起头来,她黑色的瞳孔是呈放大状的。
通过镜头,李飞感受到了何媛的恐惧,也感受到了主治医生和马修的紧张。
主治医生紧张,是害怕何媛失控。
马修紧张是因为什么?
因为担心何媛会突然发狂,伤害到拍摄者和主治医生?
不,马修加重的呼吸声代表着他在担心别的。
李飞抬头看了眼主治医生,他目光闪躲,像是在回避什么。
画面中,何媛垂着脑袋继续讲述,但李飞注意到,她在讲述的过程中,时不时地会看向一个方向。负责拍摄的那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将镜头稍微移了下,在墙根儿下,李飞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全黑的,模模糊糊的很像是女人的影子,亦或者说是很像影子的女人。
镜头很快就挪了回来,李飞不确定那个东西是什么,但他听到了拍摄者的嘟囔声。
尽管那个声音很小,他还是听见了。
拍摄者说的是:“那边好像真有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什么,没有人回答,拍摄者也没有再说话。
何媛的声音透过画面传递出来。
“那是我做完手术后的第二个月。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小雨,但雨下到傍晚就停了。我平时不在学校里住,那天也一样,放学之后我就离开了。我先打车去的商场,买了一双特别喜欢的鞋子,打完折七百多块,刷的是他给我的卡。八点多钟从商场回家,进小区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琇書蛧
何媛开始抠指头。
“因为阴雨天的关系,小区里很黑,路面上有很多的小水洼。路灯也不亮,只能在路面上洒出一片很浅的光晕。我提着鞋子往家走,刚绕过小花坛哪里就听见了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是突然出现的,就在我背后。”
何媛说着,又往那个角落看去。
“是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我停她停,我走她走。起初,我以为是遇到了跟我一样晚回家的住客,可那个脚步声太诡异了,像是在踩着我的脚印走。就在我准备回头看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冲着我的脖子吹气。更可怕的是,我竟然没有听到呼吸声。我吓坏了,抱着鞋子往家跑,直跑到楼栋前,看见大厅里明晃晃的灯光我才停下来,鼓足勇气往后面看了眼。”
“你看到了什么?”
问话的是主治医生,他很温柔,似在引导何媛。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何媛的回答很空洞,原本呈放大状的黑眼珠此刻呈缩小状。
这也是李飞头一次注意到人的瞳孔会因为情绪有这么明显的变化。
“我看不见那个人,却听得到那个声音。我开门,它跟着我走进来,我进电梯它也跟着。”何媛缩起肩膀:“当我停在家门口的时候,那个声音也停下了。我害怕极了,全身都在冒汗。我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说服自己这世上没有那种东西,我故意大声说话,然后颤抖着把门打开。我怕它跟进来,只开了一条很小的缝,我用最快的速度逃进了家里。它没有跟进来,我能感觉到。”
“什么感觉?”
主治医生又问。
“说不清的感觉,总之我能感觉到她。”何媛抱紧胳膊:“真的,在我还没有看见她之前,我就能感觉到她。我用最快的速度开门,用最快的速度将门关上,我发誓,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我将房门锁得死死的,等我拧完最后一圈钥匙时,我听见了她的笑声。她在笑我愚蠢,她想通过她的笑声让我意识到,我锁门的动作是阻止不了她的。”
何媛轻颤了下。
“我害怕极了,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我慢慢转身,将眼睛凑到猫眼那里,透过猫眼往外头看。起初,门外是没有人的,真的没有人,我发誓,我看得时候眼睛都没眨。她是突然出现的,白上衣,黑裤子,两侧腋下有很多血。长头发,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我知道是她在笑。”
何媛的瞳孔又开始放大。
“她就站在那里,好像只有我才能看到她。”
“你问过别人吗?”还是主治医生的声音:“或许她是真实存在的,她不是鬼怪,只是长得比较怪。你们那一层住了几个人,兴许她是你的邻居呢。”
“我们那一层共有四户人家,但只有两户住了人。一个是我,另外一个是一对儿年轻夫妇,住在我对面的隔壁。”何媛思索着:“不是他们,他们是上班的,跟我素不相识,没有必要装神弄鬼的吓我。”
“后来呢?”
“她知道我在看她,她朝着我走过来。不,不是走,是飘,但我能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很响,像是踩在我的耳膜上。我不敢再看,背过身去,等我鼓足勇气再去看的时候,她不见了,只在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血痕。”
何媛比划着:“那两道血痕,是从她腋下的伤口里流淌出来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躺在了佳美医院的手术床上。不同的是,手术室里多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女人,或者说是女鬼,她站在主刀医生后面,脸上没有表情,目光阴沉中带着一股难以明说的恨意。”
何媛伸开双臂看着自己:“我做那个手术的时候是打了麻醉的,可梦里的我是清醒的,我看着他们在我身上切出伤口,然后转身,将那个女人的东西取了出来。没错,就是那对儿假体,我甚至能够看清楚上面的编号。他们把那个假体塞到了我的身体里,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何媛看着自己吐出了一串编号:“她们说这个编号就像是人的身份证,是独一无二的。可我怎么能知道编号呢?我怎么能在梦里看见编号呢?她们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后来,我这里发生了病变,疼得我要死要活,就好像是有一双手非要把这个假体从我这里拽出去。我去找医生,我要吴英红,我要我的主刀医生给我一个交代,在他们复诊,核对我的手术流程时,我看到了那个编号。”
何媛睁大眼睛:“就是那个编号,就是我在梦里看到的那个编号。我报了警,我举报他们,可他们却篡改了病例,篡改了那份资料。是她们,是她们为了省钱害我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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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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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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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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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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