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我和马丁在这个城市里都是‘少数人’,”安德选择了一个温和的说法,“他抱着自己的小足球,在足球场上看起来格格不入……而我有能力影响其他孩子接受他,为什么不呢?”
“你听起来像是感同身受。”西格哈德说。
安德短促的笑了一声,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还在顿涅斯克的时候,处境和刚刚的小马丁又有什么区别呢?周围的孩子都带着有色滤镜看待自己,没人愿意伸出友谊之手,于是他也就干脆把自己封闭起来,找到了一面能避开所有人的墙,心里想的是:“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你们看不上我,我也不需要你们。”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强烈自尊心已经化成了能够轻描淡写一笑而过的情绪,安德觉得可能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活都太过安定,他周身竖起来的刺渐渐软化,不必再将自己裹在保护壳里,也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只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说,你们明天就要比赛了?”
明天就是比赛日了,怎么想西格哈德都应该在慕尼黑的家中,或者是在乌文斯堡的酒店里,而不是姿态闲适地出现在乌文斯堡的社区足球场外,看一堆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踢足球。xiumb.com
安德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西格哈德笑笑:“我今天来乌文斯堡做医疗检查,明天再去和球队会和。请过假了,不用担心。”
安德一愣:“你……受伤了吗?”
他问完就有些后悔,身处德甲霸主的西格哈德肯定不可能舍弃俱乐部队医,跑到乌文斯堡来看病。
“没有,是一个恢复性检查,”果然,西格哈德摇头否认道,“我之前的家庭医生最近搬到了乌文斯堡,所以我今天是请假来这里找他的,刚好路过看到了你,觉得很眼熟。”
他没就这个问题再往下说,接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开了个玩笑:“明天我肯定是能上场的,到时候就要在足球场对上乌文斯堡U19了——你不会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听你说要去他们那里试训?”
安德面对这个玩笑显得很坦然:“不好意思了,西格哈德,我和他们真的是一伙的——我加入乌文斯堡U13了。”
“哦,”西格哈德没想到他来看国家队比赛时随便遇到的一个小朋友居然真的通过了乌文斯堡的青训选拔,他耸耸肩,“恭喜你了,男孩。”
安德侧着头再看了一下他,比起报道和网络上的他,这时候的西格哈德看起来是那么亲切,仿佛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邻家小哥哥,随意的跟你开玩笑,询问你的近况。
“我也要恭喜你升上U19,”安德认真道,“或许你很快就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最好的门将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去现场看你的比赛,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忘记我。”
西格哈德没想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还有一个小朋友对自己的光明前程抱有如此强烈的自信。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不能实现梦想,而是觉得被一个外国小朋友这么夸赞有些惊讶和开心,
于是,西格哈德问道:“原谅我的疑问……我有点想不明白,我们只见过两面,而且从来没有在一起踢过球,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
安德很不解的看着他:“当然是因为你在全德国最好的球队踢球。”
“可我们只是青年队……称不上全国最好。”
“那可能就是,你距离全德国最好的球队最近吧,”安德说,“我有时候很难想象……你懂的,就是想象我能和那些平时只有在电视上看到的球员朝夕相处……我离诺伊尔最近的一次大概就是在球场里看世界杯决赛的转播了,就算我现在去慕尼黑,也只能找他签名,签完之后他对我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而你不一样,西格哈德,或许你已经把在塞贝纳大街训练当作了稀松平常的小事,但相比起全国千千万万的普通男孩,你已经处在最接近偶像的那个位置了,你当作日常的小事其他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安德眼神认真,而西格哈德忍不住开始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说,“这是我今天之内听到最动听的话……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现在想想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我已经非常幸运了。”
“非常‘优秀’。”安德纠正。
西格哈德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知道了……谢谢你,安德。顺带一提,你的德语水平提升之快令我惊讶,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还在说英文,现在你的语言流利程度已经让我忘记那时候你面对德语的茫然神色了。”
“这还比不上我妹妹,”安德最近提到海莲娜的时候将“妹妹”这个词用的特别顺口,“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语言天才,虽然才6岁,但已经学会好几门外语了,我在家里时常都感到打击——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学习的动力特别充足。”
“哇哦。”西格哈德发出一声惊叹。
安德矜持微笑:“明天我还答应了带她去看你们的那场比赛。”
“那看起来我可得好好表现一下了。”西格哈德道。
他们两人又聊了几句,西格哈德提出了告别:“我得走了,车还在对面等我呢。”
安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街道旁边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驾驶座上看起来有人。
“那就祝你明天比赛顺利,”安德挥挥手,微笑同西格哈德告别,“只不过可惜我不能祝你赢下比赛了,我现在可是乌文斯堡人,得跟这座城市的所有球迷站在一起。”
西格哈德面对着他向黑车的方向倒着走去,边走还边冲他笑着大声说:“还是好好学德语吧,朋友,我可是门将!你祝我比赛顺利和祝我的球队赢下比赛没有什么区别!”
天色渐晚,两人的说笑声惊动了停在足球场外围铁丝网上的麻雀,几只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空,成为这一幕的唯一见证者。
不过鸟类的脑容量究竟有限,再过一段时间,它们很有可能彻底忘记今晚发生了什么。
但安德会记得。
金发少年倒着走向远方,带着他明亮的笑脸和开朗的声音,带着一颗朝气蓬勃的、对比赛与胜利永远充满着憧憬的心。
“如果我对某一瞬间说:
停一停吧,你真美丽!”(歌德《浮士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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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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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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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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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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