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不死之猫跟在它身后说,“那可不是离开的方向。你确定你想进去吗?”
妥巴没搭理它。对于这只古怪的猫,它要比姬寻或朱尔认识得更早一些。那不代表它就多么清楚宴会主持人的底细。这只猫太古怪太可疑了,说出来的话也不足尽信。作为一个过去的影子,它是不应当知道终末无限之城的事的。
它站在计算中心的门槛上,谨慎地朝内部窥视。里头的通道和它上一次来时没有太大的结构性变化。蜕皮严重的墙壁变成了白底灰纹的,像巴掌大的鳞片,使人感到前头是某种线形蠕虫的腹内。某些发霉的地方呈现出青绿色,像吸附在墙体上的藤花。被压扁的污秽的星星。不过星体的概念是它在来到这座城里后才知道的,此前只是朦胧的文字知识。
那个怪物已经消失在走道深处。按理说,不可能再从那片乱象里回来。不过这不好说。它已经见过两个特例了。姬寻就亲自进去过一次,正是他初步勘验了内部情况。令人奇怪的是,切分器的状态的确与当初维斯所做的描述颇为相似。姬寻成功进入了深处,结果却狼狈而归。“狼狈而归”的意思是:他几乎只有一个脑袋回来了。他们不得不让他换具新身体,而且比原本的还要年轻一些。那似乎是为了避免唤起某些记忆,姬寻没有明确地解释。但是他再也没进去第二次。那台转换幻想用的机器已经损坏了。琇書網
还有第二个人曾经跨越禁忌。那被骗来的倒霉蛋,妥巴只知道他被叫做“玄虹之玉”或是“玄虹”。他可能还有别的名字,它从来没问过。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实际上相处得还成。那小鬼的外表年龄似乎是真实的,它没有实际证据,只是一种由行为举止产生的印象。玄虹之玉显然是不如把他骗来的人心理成熟,但却能在计算中心进进出出——老实说,它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这活儿肯定不愉快。它试图对那小鬼表达一点关切,不是精神虐待狂的那种。不过那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它无论如何都要停止切分器。
当妥巴意识到时,它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跨越禁忌之门。代价不是在一开始就支付的,探索的诱惑在最开始会显得非常安全。它早就知道了。实际上,往计算中心的门里稍微走几步并不要紧。接近无限事项是有一个过程的。
它走了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期望能看到深处变得有所不同。给它一些痕迹和暗示,告诉它那个东西,被不死之猫喊作“执行人”的东西,是否已经跟姬寻产生了冲突。它在情感上如此希望,然而理智却清楚不可能。执行人来得很晚,走得又慢。姬寻想必已深入那恐怖的无限之景中。而如果他动作够快,但愿他动作够快,在执行人找到他们以前就关闭切分器,伦理之家与它的走卒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但愿一切顺利。它许愿一切顺利。
当墙壁的色彩发生最细微的变化时,它不得不停下脚步。后面的事情它是很清楚的。姬寻使用的奇妙技术在计算中心内部只能起效很小的范围,基本上,紧贴着他们的皮肤,因此最初的变化征兆还是可以被观测到的。在姬寻换了新身体以后,他也借助房间为妥巴复现了当时的情形。因此妥巴得以了解危险的最初呈现:可能只是墙纸的色彩变得丰富了一点点。光与能量的概念改变,或是它自己对光的解读变化。
绝不能再前进了。墙壁的灰色鱼鳞纹已变得模糊,而显出一种颗粒状的斑斓画面,好似高度挤压后的彩色砂砾切片。它继续迈出的任何一步都可能会万劫不复。玄虹之玉是特例中的特例。而对于任何没有姬寻那种技术装置的人,一旦墙壁上静止的色彩动起来,意味着事项和规律开始分离,那就再也不能回到日夜轮转的城市中去了。通道的概念将被取消,这里是一条不归绝路。
妥巴站在原地,盯着无限向前延伸的走廊。它没打算用生命去感谢自己唯一的戏剧观众,也许是这世上最了解它艺术才华的人。它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刚才,在执行人跳出来以前,那三个跑进计算中心的家伙去哪儿了呢?是全都粉碎在了无穷的变换里?那当然是个合乎规则的推断,但,显得有点莫名其妙。领头那只纪念日动物,也可能是品味独特的城市居民,用洪亮的嗓门嚷叫着冲进了计算中心。怪事。妥巴陡然意识到——那动物叫嚷的是外头的语言,姬寻教给他的那种语言。“联盟的通用语”,由一个创始文明的母语文字为最初的载体而创造,几经改编,整顿语法,补充词汇,拓展发音,尽可能让多数不同结构的物种能够掌握,并且随着语言能力的高低自由调整。
一个极有趣的事实是,在无限终末之城里,类似的语言也在流通,使用非常广泛,而且很容易为幼儿掌握。城里的语言和姬寻使用的外来语并不完全一致,符号不完全相同,发音差得更多,但是语法逻辑是相通的,因此两边学起来都不困难。那是一项巧合吗?也许其中另有缘故。事项总是相关的,只是有时连接得过于古怪。
在它身后,有人刻意地咳嗽了一声。
“我希望你记得我还在这儿。”不死之猫说。它也跟着妥巴走了进来,在后边一点的位置四处打量。
“真有趣。”它说。
“哪里?”妥巴冷冰冰地问道。它让一只眼睛转到了脑后。
“这么花的墙壁!多令人怀念呀,我很多年没见到这样的景象了。自从女王把一切都清零以后,这些花里胡哨的机器玩意儿当然也就统统失效了。唉,怪可惜的。但是没法子。你还想再往里进去瞧瞧吗?我看你没有走的意思嘛。我猜你和二号特别要好,是不是?他把你头疼的老妈都带走了,真够意思,没几个朋友能办到这样的事。”
“你想干什么?”妥巴问。他牢牢地钉在原地,防备那只猫把自己往前推上一下,或做出其他麻烦事。但不死之猫没有这么做,而是绕过他往前走了去。妥巴紧盯着它脚下。一步。两步。三步。什么也没发生。四步。五步。六步。靴子在地面上轻快地踢打。不死之猫高兴地转转帽子。
“啊哈!”它说,“这机器不过如此!彗星又赢了一次!那么这下我得跟去瞧瞧啦。别担心,黑杆杆,如果你的朋友死了,我会在出来时给你报个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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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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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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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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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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