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说他非常喜欢这种地方,事实上正好相反,无论是他还是周妤,平时对这种地方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但是确如陈伟所保证的,在踏入这里的一刻,他确实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不过陈同学,你说这里是‘适合做梦的地方’吗?”
“是啊,不合适吗?”
顶着夺目耀眼的艳阳,周雨指向高空中的云霄飞车轨道。
“你难道会在这种地方睡着吗?”
对于他的质问,陈伟笑着答道:“我说的是白日梦。”
“你现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张同学的打了吗?”
“因为矮子都是小心眼啊。”
他的这番话没有遭到当事人的报复。因为刚一通过检票口,张沐牧就直奔旋转木马去了。以腿脚不便婉拒同行的周雨只能和陈伟一起站在原地。
不再试图跟这本宗教文化工具书争论,周雨自顾自地朝着云霄飞车走去。当然,不是因为他对这种娱乐活动感兴趣,而是为了自云霄飞车上传来的声音。
并不以旅游和娱乐业闻名的米根竹市,虽然有这么一个嘉年华主题乐园,但在规模和设备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从远处望去,悬挂空际的鲜红轨道除了三处较陡的高坡,只在最高处有个巨大的单环。当列车经过第三个陡坡加速,一路狂突地冲上环顶时,站在入口处也能听见乘客们的尖叫。
而那由众口之音合唱而成的尖啸,与陈伟发来的处理后录音简直如出一辙。
“……居然是在这里。”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以前很少来这种地方吗?我还以为这种声音一听就会明白的。”
一副悠闲态度的陈伟也插着兜走跟了过来。他似乎很喜欢这一带的氛围,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以前社团活动时来过一次,正好坐过这个车。当时是给两波人拍录像,才发现这里的过山车每次正好间隔三分钟。”
“会那么精准吗?这要看乘客的登车速度吧?”
“生意冷清的时候不好说,但高峰时段一定是三分钟,这点也是我看了好几次才发现的。车辆穿过整段轨道的时间,实际上只要一分钟左右。因为列车很短,乘客离开和上车都不会很长,通常在两分半完成。即便如此,管理员也会控制在三分钟以后才发车。具体是因为管理制度,还是为了保护设备,我就不太清楚了。”
“真亏你还会留意这种事。毕业后打算去私人侦探所吗?”
“怎么会?肯定是找编辑类的对口工作,不过我一直觉得云霄飞车很有意思,所以才稍微关注一点。”
“那么正好,既然你喜欢过山车的话,现在就去乘吧,我一个人走走就行了。”
周雨果断地说着,掉头准备往旁边走去。录音里的尖叫声听起来相当轻微,显然并不是在云霄飞车的近处。
不曾想,号称对云霄飞车有兴趣的陈伟依旧跟了上来,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说:“其实,不止是游乐园内部,这附近的建筑也都可以听得见那上面的声音。”
“……你就不能自己去体验过山车吗?”
“啊,虽然我也很想,但我是不能乘那个的。上一次我也是单独在下面负责拍摄。”
“为什么?你犯了什么事,被管理员列入黑名单游客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以前也提了吧?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体育是免修的,像这种过于刺激的活动,原则上也不能参加。”
听到他的话,周雨才想起似乎确实是有这么一桩事。他回头扫了陈伟一眼说:“真看不出来。”
“平常不剧烈活动的时候确实不明显。不过一旦发病,是有致死风险的。我也得珍惜生命啊。”
“在乎生命的话就不会参加那种找刺激的社团了。从死亡风险来看,灵异游戏和过山车没什么区别吧?”
放在以前,周雨不会这样认为。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也接受了这个世界——或者说这座城市——是无法以常识来解读的。相比起遵循物理规则和安全条例的过山车,深更半夜在一个黑屋子里打转更可能招来不测。
陈伟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你知道安乐死过山车吗?”
“你是说在轨道上挂钢丝,利用列车加速时乘客的脑袋割下来之类的吗?”Χiυmъ.cοΜ
“那个已经是横死了吧?我指的是国外设计过的安乐死专用过山车。按照那个设计,乘客将被带往五百米左右的高空。在通往天空的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审察自己的人生,做最后一次考虑。当过山车升入最高点,它会停顿,等着乘客做最终决定。如果乘客确实觉得自己考虑清楚了,他会按下启动按钮,然后就结束了。”
他抬起右手,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坠下。
“过山车会加速猛坠,连过七个回环。在那过程中,人会因为大脑缺乏供血而陷入知觉混沌,最后彻底死亡。”
说完这段话后,他看向两人后方天空上的赤红圆环。
“怎么样?听起来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吧?”
“脑缺血可不一定像你描述得那么舒服。”周雨冷淡地说,“我没有听说过这种安乐死措施。陈同学,你确定这是合法行为吗?”
“多半还不合法吧,因为那只是一个比较有名的设计,根本没有实物存在——话又说回来,为了帮助部分人诗意地自杀而斥资打造这种死亡过山车,不管是从政府角度还是从经营商的角度,应该也都谈不上是光彩的投资,这种争议的提案还是暂且搁置比较好。”
“是呢。想要体验坠落的话,直接找一幢高楼就足够了。跳楼在都市里算是最经济的自杀方式,造死亡过山车的钱还是麻烦投资给医院吧。”
“说得倒也是。如果不会影响到旁人的话,我也倾向于跳楼。”
周雨转头盯住对方。陈伟的表情看起来仍然很随意,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提起一个严肃的话题。
“……陈同学,你有自杀的想法吗?”
“哈哈,随口说说而已。比起上吊、割腕之类的手法,跳楼不是显得更加激烈一点吗?没有任何缓冲和挣扎的时间,像是自己主动飞向死亡,结束飞翔的瞬间,生命也就即刻终止了。不讨论诗意的成分,至少是很效率的方法。”
“你的诗意和效率,是省略掉了被坠落者误伤的行人和车辆、未能死成的植物人、终日监护他排泄进食的亲属,还有用高压水枪冲洗坠落点一公里以内肉泥的部分吗?”
不知为何,周雨眼下对这个话题有着强烈的反感。毫不客气的言辞几乎是主动从他嘴里冲了出来。
对于他近乎于冒犯的态度,陈伟仍然笑着说:“嗯……确实是没有考虑的部分。不过,如果是在这里跳楼的话,因为有绿化带作为缓冲,基本是不会把尸体摔得太散的。姿势和高度掌握得好的话,全尸也可以做到。”
“你说得好像自己尝试过一样呢。”
“我是没有试过,不过去年十月份的时候这里确实跳楼死过一个女孩。据说她的尸体完好得不可思议,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实在很可惜,她是实验室的实习生,年龄好像跟我们差不多……”
周雨蓦地停下了脚步。旁边的陈伟仍未察觉,依旧继续说着跳楼女孩的怪谈。
“……有传闻说她的鬼魂还徘徊在这一带,因为死时穿着一件红色的连帽外套,所以她就被叫做‘小红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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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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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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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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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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