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雨提着水桶推开门时,屋内充满了呛人的焚膏气味。自称靳妤的女人盘腿坐在地上,用可以说是悠闲的态度问道。她的手里甚至还夹着一支棕青色的土卷烟。
周雨放下水桶,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这个女人。
“那个水池是怎么回事?”
女人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烟,然后说:“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我可没有用手电筒照那个水池。”
“嗯?啊,那个只是我随口说的。普通人大概要用犀牛角烧才看得见,但你是不同的,稍微照一会儿就看到了吧?”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当然了。那个池子可是这一带的灵水,你这双眼睛又看过那种东西,照不出来才是怪事,”女人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惊讶,像是理所当然地说:“你找到我留下的手记了吧?就是藏在镜子里的那本。”
骤然听到这句话,原本打算跟她好好争辩一番的周雨立刻忘记了前事。他问道:“那本手记是你写的?”
“不,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靳妤冲着周雨吐了口烟,“本来是想着留给那孩子的,所以就没有一并带走。虽然不是我写的,里面的内容我也一清二楚。那是你不该知道的东西,趁早把它烧掉比较好……这么说也迟了,你看了里面的内容吧?”
既然被这样询问,周雨也没有执意隐瞒的打算。他简单地将发现手记、翻译内容,以及执行仪式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靳妤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听。当周雨把整件事讲完时,房间里已经充斥着来自土卷烟的烟雾。
不知道她的烟是用什么材料卷成的,焚烧过后的烟气透露出少许青蓝色,气味不算很呛人,但却异常苦涩。
“电话里那个人对你说,只要执行了‘死角游戏’,就会做‘万象万有之梦’,是吧?”
周雨点了点头。靳妤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假的。完全就是骗你的。万象万有?哈哈,口气真大啊。周医生,请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的全部物种,记住我说的是全部,它们有共同点吗?”
周雨疑惑地看着她。在稍加思索以后,他说:“都会死。”
“对,就是这么回事。”靳妤带着嘲讽的笑容说,“能够收集一切的地方只有死。所谓‘万象万有’,其实就是死之梦而已。周医生,你现在可是死过一遭的人了。”
还不等周雨接话,她又自己摇了摇头:“不,这样说也不确切……真正的‘死’是回不来的。你进入的地方,充其量只能称为‘小涡’而已。”
“小涡……”
“枉死城,知道吧?遭受冤屈而死的人,在消除怨念前既不能转世也不能成神变佛,只能困在城中等待。你梦到的就是那种地方。如果在那座城里死去,就是彻底落入阴间了。”
靳妤语气随便地说着,将烟灰弹在身前的一张黑纸上。那张纸面上用白线画着古怪的图案,但因为被烟灰覆盖,周雨也无法看清楚图案细节。
“……你说的阴间,是指阎王殿吗?真的有鬼存在?”
“不,这个只是方便你理解的说法罢了。阎罗殿也好、天堂地狱也好,这些在我们的世界都不存在。死掉的意识只会落入大源——你就把它想象成一个水底的深渊好了。”
她抖了抖纸,用烟灰在上面划出一个白色的圆洞。
“正常死去的人,意识会顺着水流落入这个深渊里,之后发生的事情姑且不论,到这一步为止就是所谓的魂归九泉。但是,深渊上方的水域并不是完全静止的。”
土卷烟被她放到纸上,沿着白洞外围弹动,制造出零零星星的灰点。
“……水面之上有着许多小型的涡流。如果意识在落向大渊的途中被这些小涡流卷住,就会被迫滞留在涡流内,直到本身变成不受涡流吸引的东西,或者涡流消失为止。不过,正常死亡的人是不会经过小涡的,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建立了联系,才会困进去。”
说完这番话后,她随手把土卷烟摁熄在纸面上,然后把整张纸都团起来扔到墙角。那张脸加上不拘小节的态度,让周雨看得有些发呆。过了好半天,他才理清思绪,开口说道:“你的生死观确实很奇特,但是……”
“这可不是我的生死观,只是给你打了个最简单的比方而已。啊以你的能力,最多也就理解到这种程度了吧。”靳妤朝他翻白眼。
“反正你只是想找我女儿,知道这些也就足够了。你在那座城市里见到她了吧?这件事本身,就是她已经死去的证明。只有死人才会被吸进小涡里。”
听到这个结论,周雨立刻反驳道:“我并没有死。”
“因为你是用作弊手段进去的啊,那个祭礼……就叫它死角游戏吧。只要用那个办法,就算是活人也可以进去。不过,你在那里没有自己的身体吧?”
靳妤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是以梦境的形式进去的,在那边就类似于幽魂。如果说你能正常行动……是借用了谁的躯体吧?肯定有某个和你有关的人,自愿把躯体使用权让渡给你了。这是让你这种活人在小涡里自由行动的唯一办法。”
周雨久久无语。对于靳妤所说的话,他未必完全相信,但也没有任何争论的心情。人死后的归宿,这种问题在他看来没有烦恼的必要,活着的人只考虑活着的事情就够了。
“没有任何可能吗?”他艰难地问道,“她还活着的可能性,一点都不存在?”
“……我也没办法断言啊。”
和周妤拥有相同名字的女人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叹息般说道:“我们作为母女,有着你无法理解的联系,所以我能知道她遭遇了很危险的事。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确定她已经丧命,直到你出现在这里为止。周医生,以那孩子的个性,如果不是已经失去性命,是绝对不会抛下你的。她的个性跟我相似,所以这点在我看来,是比她出现在小涡更重要的死亡证明。”xiumb.com
“……你不是就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吗?”
几乎是带着一股怨气,周雨冲口说出了不客气的言语。靳妤却没有生气,仍旧心平气和地说:“那是两回事。如果我不离开的话,周妤和我都会很危险。”
“你有什么死对头吗?”
“不,和外人没有关系。如果我不离开的话,我的女儿总有一天会把我杀掉。这就是我们这类人的宿命。”
靳妤以轻描淡写地说道:“周医生,你不觉得我和我的女儿长得太过相似吗?实话告诉你,她的祖母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拥有我们这种血统的人,只要生下的是女儿,就会完全继承母亲的容貌,成年后则要继承母亲的名字。
“——这时必须要做的事,就是亲手把母亲杀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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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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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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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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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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